像是為她們拍照的那個人,儘管冷淡地不願意露臉,但依舊認真地在鏡頭後注視著她們。
時間走到談焰18歲那年,高考結束——一張熟悉的影像映入眼簾,是她擴印後裝框擺在床頭的那一張。
那個鏡頭後的人,終於第一次和她們站在了一起。
“我哥……是個非常叛逆的人,他大我四歲,但上學就晚了一年,後來又因為經常打架,被記過停學,前後耽誤了幾年。在我上高中的時候,他也隻比我高一級而已。”
“那時學校裡所有人都知道他,說好聽的,用你的話講,叫熱血,說不好聽的就是小流氓。那會兒因為他的問題三天兩頭被叫家長,媽媽也跟他談過很多次,但是沒用。如果不是怕我被欺負,他還想留在學校裡照顧我的話,或許會做出什麼更出格的事也說不定。”
九淵敏銳地抓住了重點:“有人欺負你嗎?”
“還好啦,”談焰沒什麼所謂道,“畢竟是混血的小孩,小時候還是挺明顯的,一開始中文也不是很好,就多多少少會有些人覺得我們很奇怪。小孩子不懂事,上了中學以後就好多了。”
那些經曆並沒有給她留下太多的陰影,一方麵是因為對年齡那麼小的孩子而言,連對他人的行為背後的善意與惡意的辨彆都是模糊的;另一方麵,也是有她那個特彆能打架的哥,所以並沒有小孩子敢過分地從實質上招惹她。
九淵摸摸她的頭,沒再多問什麼。
“在我高考那年,他參軍了。”
談焰把相冊往後翻,明明參軍入伍後,與家人聚少離多,但談紅出現在鏡頭裡的頻率反倒多了起來。
那張冷硬陰戾的臉上線條慢慢變得柔和,偶爾,還會露出笑容。
“參軍是媽媽的意見。最開始的時候,他不願意,連我也不是那麼願意,”談焰的指尖停留在照片上年輕人揚起的嘴角,輕輕摩挲,“他其實很沒有安全感,或許是因為經曆那些事情的時候,比起還什麼都不懂的我,他已經成長到足以理解它們的程度。所以在很多年裡,他不能信任除我之外的任何人,包括媽媽——他那時甚至不肯這麼稱呼她——都沒能真正走進他心裡。”
“雖然不想這麼說,但那些年,他確實是在沒有任何希望地活著。用一身刺包裹住內心的不安,並憎恨著身外的世界。”
“可在新兵集訓後的那個假期,我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了‘目標’兩個字。”
九淵若有所悟:“鳳凰?”
“是,”談焰喟歎著笑了一下,“鳳凰。”
——S級陸戰部隊“鳳凰”。
相冊翻到最後一頁。
25歲的談紅,站在查謨加爾的高原公路上,挎著槍,向鏡頭揮手,麵有驕陽,眼含燦笑。
在他背後,是湛藍的天空和晶瑩剔透的星峽冰川。軍裝臂章上的鳳凰紋在日光下熠熠生輝,昂首振翅,幾欲穿雲破霧,直向蒼天而去。
這張照片的像素比其他的要低一些,右下角有個剪輯應用的水印。是從視頻裡截的圖。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通訊,”談焰輕聲說,“其實自從他進了鳳凰之後,我們就沒再實際見過麵。但我能感覺到他的改變,變成了我都沒有想象過的樣子,我很為他驕傲,他真的……很好,那麼好。”
尾音逐漸融進了一絲哽咽,她閉上了雙眼。
“所以即使他後來……我也……”
九淵伸手繞過她肩頭,安撫地輕拍她的背。
“都過去了,”他說,“我在。”
談焰埋首在他懷裡,低低應了一個音節,似乎是“嗯”。
九淵把她的臉抬起來。
“我會一直在。”他說。
他們在黑暗中對視了片刻。
談焰攥住他的衣領,將他拉向自己,覆上唇,深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