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那對你而言,我又是什麼……(1 / 2)

“不是。”我迅速否認。

我不知道它信沒信。

幾秒後,它說:“總之,我想告訴你的就是這些,那些熱血的、快意恩仇的隻是軍事遊戲,殘酷的、違背人性的才是真實的戰爭。我很認可你的優秀,但這樣的優秀,就像無菌罩裡培養出的賽級品種,沿這條賽道繼續走下去吧,不要重蹈你哥哥的覆轍。這是我的建議。”

我在努力克製了。

掌心在出汗,貼住終端的皮膚黏黏的,我知道應該停下來,比跟一台人工智能每天打一個小時電話更荒唐的事就是跟這台人工智能吵架。

但靜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回:“建議?你要不說,我還以為你在替我決策呢。”

它的聲音依然冷靜:“你知道我沒這個權限。”

“那你就有乾涉我決定的權限?!”我陡然提高了聲音,以至於從路燈下走過的幾個人都轉頭看我,“你有隨意評價我家人的權限?!你憑什麼給我建議?”

通話到這裡,就已經隻剩下情緒,沒有實質內容了。如果是兩個人類的話,應該已經進行不下去。

但人工智能不能,它永遠不能率先掛用戶的電話。

它很久沒說話,不知道是在努力分析我的語言成分,還是單純地等待我冷靜。

再度開口時,它卻膽大包天地反問出了一句:“我不能嗎?”

“我不能談你的過去,不能談你的將來,”它說,“那對你而言,我又是什麼?即時社交模式的陪聊機器人嗎?”

我被問愣了一下。

它的話使我啞然,我想說不是的,但似乎也找不到辯駁的話。

“不是不能談。”沉默了許久,我說。

樓前的路燈緩緩暗下去,熄燈時間快到了。

幾步之外,一塊宣傳欄突然亮起來。接著,是稍遠點的一塊,更遠的一塊,一直亮到我宿舍樓前。

“我知道了。”1027退了一步,主動結束了爭執,“回去吧,早點休息,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我抬手,遮住了宣傳欄上方的攝像頭。

我沒有順著它給的台階下,繼續說了下去:“不是不能談,是你的邏輯反了。我做這些,不是為了變成哥哥,而是本來我就是他,他也是我,因為流著同樣的血、經曆過同樣的事,所以終會做出同樣的選擇。沒有過相同經曆的人,不會理解這一點。”

夜色下的基地極安靜,遠近幾棟宿舍窗口透出燈光。有人把頭探出窗外,關於宣傳欄壞了要不要報修的討論聲隨著夜風依稀飄過來。

“但如果你想理解,”我輕聲對它說,“我就帶你去看。”

五天後。

出租車駛過風景宜人的盤山路,下山後,是大片一望無際的農田。

路的儘頭有幾戶人家。這裡全是傳統實體建築,集群化、膠囊化的新居住概念尚未推行到鄉村,似乎也無推行的土壤。

一座高大的建築就坐落在山麓上,大門一側掛著頗有年代感的不鏽鋼弧形匾。

——蘭市第三醫養融合康複基地。

每個地域,都有這樣一家醫院,它低調而神秘,卻頻繁出現在廣大民眾友善問候對方精神狀態的各種語境下。在北京,這家醫院叫安定,在上海叫衛生院,在湖南叫湘雅二院。

而在蘭市,就是這裡。

和眾多精神病院相關題材的都市傳說不同,這裡既不陰沉也不壓抑。醫院內采光很好,空間寬敞而明亮,牆壁上貼著色彩明快的牆紙,空間裡還裝飾著一些綠植和毛絨娃娃。看起來更像是一座大型幼兒園。

我走到護士站,值班護士認得我,我們打了個招呼。

“你來早了,她上午的治療還沒結束,”護士看看牆上的掛鐘,“還有不到半小時,你想過去看看嗎?”

我說好。於是她查看了一下終端,告訴我一個房間號。

我找過去,這是一間音樂治療室。

治療室的牆壁裝了隔音材料,站在外麵,聽不見任何聲音。隻能透過門上的圓形小窗看到一點裡麵的場景。房間正中,是一個坐在輪椅裡的女人,麥色皮膚,一頭黑白相間的發,深邃的麵部輪廓和皺紋彼此推擠而堆疊成了十分奇怪的溝壑。

她有一雙漂亮的棕色眼睛,但沒有焦距,沒有情緒。什麼都沒有。

一位治療師正操作著設備,我想房間裡應該充斥著音樂的旋律吧,但她並未給出任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