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它看了一會兒，走下門廊的台階。

1027把傘傾過來。我偏了下頭，讓過擋在我們之間的傘柄，靠在它肩上。

它似乎怔了一下。空氣有幾秒遲滯的沉默，傘下隻有雨點落下來的沙沙聲。

“不要刪掉。”我閉上眼，說。

它“嗯”了一聲。少時，又聲音很輕地問：“可以抱你嗎？”

我說：“可以。”

於是它舉在空中的那隻手落下來，放在我背上，並沒有很用力，比起擁抱，更像是一種安撫。

它在下車的時候短暫地淋到了雨，肩頭的衣服有一點濕涼，但片刻後，我意外地發現熱度正透過薄薄的布料滲過來。

我詫異地抬頭看了它一眼。

1027笑：“看來你很擅於自己發現驚喜。”

我不理解：“為什會有體溫？”

就我所知的，人工智能的仿生軀殼都是冰冷的。即使產生熱度，比如赫斯緹亞，在試圖強行理解一些明顯超過她認知範圍的事物而CPU要燒壞的時刻，也隻是局部發熱，並不會有這樣均勻的、近似人類的體溫。

“裝了一個恒溫係統。你冷的話，還可以升溫。”1027說著，用掌心輕輕碰了一下我的手背。

很溫暖，甚至比一般人的手溫度還高些。我想這是因為處於人類肢體末端的手溫度通常都會略低於體溫，而恒溫係統沒有把這一點考慮在內的緣故。

我轉過手腕，手指慢慢插入它五指間，握住。

“我不冷，”我說，“你有車，送我回家吧。”

1027開來的車很新，我對車沒什麼研究，但也能看出這款車大約不便宜。

路上，我問它怎麼來的。

它說：“我沒有身份卡，坐不了公共交通，所以借了程雲帆的車。好在不是太遠。”

說是不太遠，從研究所所在的嘉市到這裡也要5個多小時車程，算起來，它應該是早上跟我差不多同時出發的。

我有點意外：“你跟程雲帆說要來見我了？他不反對？”

“他為什麼要反對？”1027似乎覺得我這個問題很奇怪，“我就告訴他我們吵架了，我要當麵找你解釋，他就把他家地庫門禁給我了，讓我自己挑。他車多著呢。”

我將信將疑。一直以來，我都感覺程雲帆似乎不大喜歡我。

1027說：“是真的。他還建議我可以買束花，但我感覺在精神病院門口送花很奇怪，就沒聽他的。”

這個建議，就……不知道怎麼做到全國直男界統一的。有一瞬間我甚至懷疑程雲帆是不是和戚衡認識。

我忍不住笑了。

一想到戚衡，我又看向1027：“對了，之前我和你提過的求婚的事情……”

“方案已經做好了，”1027說。同時我的終端發出一聲提示音，一份設計文件彈出在屏幕上，它示意我點點開，“我從檔案係統裡調取了部分顧穗禾的信息，估測了她的偏好。目前一共3個環節，我從頭跟你說啊……”

從第三醫養基地到我家的車程通常是半個多小時，但因為下雨，車在山路上開得很慢。進市區的時候已經快晚上8點了，我有點困，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醒來是因為一陣帶著潮氣的涼風吹進了車內。

我爬起來，身上蓋的1027的外套滑下去。雨還在下，但小了很多，窗外是一家連鎖超市的燈箱，我辨認出這是在我家附近。1027打開車門，正彎腰把一個購物袋放到前座上。

我問它：“你去買東西了？”

“嗯。買了點吃的，你今天就吃了一頓早飯吧？”

是這樣，醫院沒有我的飯，中午我隻吃了護工給我的幾個水果。

但說不上來的，我有些擔心。又朝超市門口看了一眼，這家超市是24小時營業的，不過這個時間，已經沒什麼顧客了。

我問：“你這麼出去，沒關係嗎？”

1027頓了一下，但隨即很自然地側過頭，安撫地對我笑了笑：“沒關係。之前醫院不也是公共場所嗎？我來的路上還過了收費站，也什麼事兒沒有。部隊係統外沒人認識我的，即使恰好遇到係統內的人，他們大概率也隻會覺得我是長得很像的人，放心吧。”

它說著關上前門，繞到後排，在我身邊坐下，換了個話題：“之前我寫的廚藝升級程序，你給赫斯緹亞用了嗎，怎麼樣？”

我說：“用了，但還沒來得及試。”

“那今天正好試試。”車滑出停車位，繼續平穩地駛上了路。1027提醒我，“彆睡了，馬上到家了。”

試驗的結果並不理想，我吃了一頓沒什麼長進的飯。赫斯緹亞在旁邊無辜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