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結束後，我歸隊，繼續過每天正常訓練、學習、工作的生活。

大約一個月的時間過去，調查組沒有再找過我，一切都風平浪靜——如果你在任何一個體製內待過，就會知道，一件事，長時間沒結果，就代表已經這事在上麵已經被銷號了。

這也讓我再次確定了，1027的那天背對攝像頭告訴我的情況都是真的。

1027的民用論證一共有兩輪，一輪初審，一輪複審。理論上，兩審通過才能正式投入市場，但在程雲帆的運作下，初審通過後，項目組就馬不停蹄地組建起了4個營銷事業部，開始積極和潛在客戶對接。

也是到這時，我才知道程雲帆鋪了多大一個攤子。

不止是他所在的研究所，1027的民用推廣方案打通並整合了同係統內所有平級和上級單位的核心技術和市場資源，建立了一個包含信息技術、人工智能、現代服務業3個板塊的產業體係，橫跨反恐安防、應急救援、通信係統、無人駕駛、物流、谘詢、公共信用等20多個領域，林林總總1000多種產品。

儘管其中大部分還在籌備階段，但現有作為試點啟動的幾個領域市場均反響極佳，僅一個月內，研究所簽下的備忘錄金額累積已超過了全年經濟指標，隻等到複審一通過，就能正式轉化為收入。

1027的身份終於不再是禁忌。主播芋圓也因為那超市裡隨手拍下的3分鐘，從幾萬觀看量的小網紅，被推到了直播平台的粉絲打賞榜首。

昔日橫溢過基地的那股狂熱浪潮，如今以數倍於前的烈度席卷了整個社會。由於現有的1027軍用版本功能無法開放給社會，有一段時間，互聯網上出現了大量盜用1027虛擬形象的其他AI，以及一些粗製濫造的仿製品。

實現1027“上門入戶”的呼聲越來越高，各大論壇乃至主流媒體平台上，“1027時代來臨，傳統智能管家還能走多遠”“1027控製下的物流能有多高效”“1027代替天眼後，‘逃犯’一詞或成曆史”等話題熱度居高不下。

儘管這些說法，大部分遭到其他人工智能研發者乃至整個信息技術行業的強烈抵製，短期內絕無可能變為現實。但在程雲帆的規劃藍圖中，或許也並非是遙遠得不可及之事。

在這個時代，我們似乎終於快走完“人工智能革命”黎明前的，漫長的寂夜。

如果要給這場12億人的集體狂歡劃一個分水嶺，我想應該是“人機平權”組織活動的公開化。

一個月前，我需要靠著重青的介紹才知道有這麼個組織存在；一個月後，它的支持者卻已經如同雨後春筍一樣遍地生長了，其官方注冊成員很快突破了一千萬人，現實世界和賽博空間裡都能看到他們在活躍，關於其固有的“極端”和“民科”兩個標簽也隨之被摘掉。

我不太同意這個組織被“正名”了的說法。因為首先任何一個群體，規模一旦達到一千萬這個量級時，能讓他們達成的共識，一定是非常平庸的共識，所謂平社會者，夷峻而不湮卑，這麼大的組織本就“極端”不起來。

其次這個時候它基本上隻剩下“民”，“科”的成分所占無幾，“民科”自然也就無從談起了。

該組織在這一時期的活動，主旨在呼籲自然生命尊重機械生命。

不過，和大部分人多勢眾但缺乏理論基礎的活動一樣，人機平權組織成員提出的諸多觀點，比如強人工智能應享有公民權利、毀傷人工智能應當入刑等等，都屬於和現實完全脫節的純構想。

但必須承認，他們的積極活動，在一定程度上對後來一項行業通則的出台起到了很大的推動作用——

《第三版人工智能產業信息保護通則》，又稱AI四十二條。

這個通則至今仍是人工智能信息保護方麵最權威的依據，具體內容公開可查，我不多介紹。但值得一提的是它最顯著的改變，在上一版的基礎上增加了一個條款——

“第三十七條未經指令允許，不得對人工智能的核心模塊進行數據刪除、改寫或覆蓋。”

這一條款，後來普遍被稱為erase條款。

每台人工智能在技術定型後都會被賦予一個唯一的erase指令密碼，所有涉及其核心數據庫的操作，刪除、改寫或覆蓋——通俗地說，自此後，想要殺死一台人工智能，包括改變它的記憶、抹除它的人格等任何行為，都需要有erase密碼才能進行。

erase密碼成了人工智能護身金符。儘管平權道路遙遙無期，但人類這種有著超過500萬年妄圖獨霸這顆星球曆史的自然生命，終於在尊重異類的道路上，邁出了一小步。

我和1027？

不，實際上我們很少聊這些，我承認我對周圍一切變革的發生都很不敏感，大概是注定隻能在時代大潮下隨波逐流的那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