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11/8/274_15:……(2 / 2)

“哎好了好了,通了!”

倆人一起抬頭。左側輪廓精悍,高鼻深目的人正是談紅,右側是個比他看著略小幾歲的小夥子,白白淨淨,像個畢業不久的軍校生。

小夥子好奇地盯著屏幕看了會兒,用自以為很小的聲音對談紅說:“這就是你妹妹呀?”

“……”

這個通話記錄存不了我這邊的畫麵。但因為他們那邊開著揚聲器,所以能聽見我的聲音說:“你好。”

小夥子矜持地點頭回應,退遠一點,對著屏幕安靜微笑。

談紅瞅了他一眼,似乎有點好笑,箍著他的脖子把他帶到鏡頭前,對我道:“三火,這是小於,我們隊的通信專家,說起來跟你還是校友。他沒女朋友,一直跟我說想認識認識你。”

小於被他這一頓直白操作弄蒙了,臉皮紅得滴血,求助地左右亂看。

背景音裡一群戰士的哈哈哈此起彼伏。

我笑著說了聲“好啊”,又見小於一臉孤立無援,說:“你們這是在哪兒呢?哥,你讓他把鏡頭拿遠點,給我看看全景。”

於是畫麵晃了幾下,從前置變為後置,終端被小於舉起來,他一步步後退。

談紅的臉、他製服上的鳳凰、肩上的槍,高原公路、星峽冰川……次第收入畫麵裡。

周圍的環境被展示了一圈,一隊戰士也被拍了進去。包括談紅在內的12個人一個不少,他們似乎正在進行長途行駛後的短暫休息,有人在吃飯,有人借著寶貴的信號打電話,更遠一些的山坡下,還有兩個人在和放羊的當地牧民雞同鴨講地比劃交談。

每個人都狀態飽滿,沒有人受傷。

談紅把終端拿回來,對我說:“我們現在喀拉昆侖公路上,帕蘇段附近,海拔?我看看……2870米,這比前兩天強多了,前天晚上出紅其拉甫的時候海拔最高,得有快5000米了,隊裡好幾個人都不舒服。”

我說:“那你呢?”

談紅說:“我當然沒事。”

他說著,又想起什麼,往靠近山崖一側走了幾步,讓鏡頭拍他們的來路:“早上路過山腳下有個村子,很像咱們以前住的地方,也有一塊三角冰原。我在村口遇到一個婆婆,她給了我們水,我就想起了以前隔壁經常送我們羊奶喝的Tagara。”

我下意識“啊”了一聲,倒不是因為這世上有兩個很相像的村子,而是談紅很少回憶過去。

那段有父母陪伴的、無憂無慮奔跑在冰原上的短暫童年實在太美好,好得不應該和那些地下研究所裡親曆的罪惡和偏執黯淡的青春期屬於同一個人。

所以在後來的很多年裡,談紅寧可把它封死在心底暗無天日的角落,也不敢再去碰它。

那一捧鳳凰火熔化了他身上的堅冰,儘管這個過程悄無聲息且緩慢。直到他再度踏上這片土地的今天,那層冰殼碎裂的部分終於慢慢脫落,露出其下少許的肆意和柔軟。

他是這個樣子。如果什麼都沒發生,父親沒有死,母親沒有瘋,平平淡淡生活到今天他,本就該是這個樣子。

這時候,遠方的山坡上忽然有人大聲喊他:“二火!來一下!”

畫麵一轉,隻見兩個戰士和牧民終於放棄了手語溝通,在羊群的包圍下麵麵相覷。

“這大哥到底在說啥啊!”戰士崩潰道,“給我翻譯APP都卡死了,二火你快來幫我翻一下!”

談紅就笑了。

這裡沒有人在意他是不是混血,沒有躲躲閃閃的目光、背後的竊竊私語、惡意、醜化、冷暴力,在他莫得感情的同伴眼裡,他隻是個免費的翻譯APP。

談紅回過頭,見我在盯著他看。他儘量嚴肅地收斂了一下表情,摸了摸了鼻子。

他對我解釋:“這邊的村民大部分說罕薩語,機翻根本翻不出來。我也隻能聽懂個大概,不太會說,你要是在估計能好一點。”

我說:“那以後我們一起去那邊旅遊呀。”

談紅說:“行。”

“那可以順便回村子看看嗎?我也想Tagara了。”

“行。”

“二火!你乾嘛呢?”山坡上的戰友又開始催他,“組織現在需要你,勸你不要不識抬舉!”

“你去吧,”我對他說,“家裡沒什麼事,我和媽媽都很好。”

談紅點點頭,衝背後喊了一聲“就來”。然後又轉回來看我一眼,猶豫了幾秒,在終端屏幕點選了一個什麼。

“掛吧。”他說。

我笑:“你剛剛是不是在截圖?”

“……”

“沒關係,我也截了,就在之前拍全景的時候。”

“……”

談紅無奈,伸手隔空點點我:“替我和姑姑問好,掛了。”

第一段通話記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