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11/8/274_15:……(1 / 2)

我們走出考核室所在的建築物。

山中一入夜,暑氣就散了,這會兒,正是風清月朗,一天繁星。

熄燈時間已經過了,基地裡安安靜靜,遠處的宿舍樓和山麓的陰影連成一片,幾盞路燈立在繁茂的林間,遠遠看去,像一個一個樹冠在發光。

我問1027:“對了,你晚上住哪兒?”

“沒想好,找個地方待著吧,省電,”它說,“我沒帶充電座,沒想到這邊連個通用型都沒有。”

我說那你可以去我剛剛訓練的考核室,那邊一整晚都不會鎖門。

它說好。

然後我們間就沉默下來。

腳步在開闊的室外幾乎沒有聲音,我們並肩走著,月光把它的影子投到我斜前方,我會不時踩上去。

“你到底為什麼過來?”安靜了一陣,我輕聲問。

考核校驗係統的調試不需要1027的仿生軀殼在,基地沒給它安排住宿也證明了這點。這顯然是一個匆忙促成的決定,而不做好準備就出門,並不是它的風格。

總不能是沒原因的吧。

它站住了,這次沉默了很長的時間。

那個時刻帶給我的感覺頗奇妙,我看著落在我腳下的它的影子,知道無數棵遍曆樹正從這一小塊土地上抽枝發芽,在瞬息間,蔓延出足以覆蓋全宇宙的宏大的0和1組成的世界。

這是為我一句話而生出的世界。

“我本來想等明天考核結束,再跟你談這個,”片刻後,它坦言道,“我有私心,一方麵,我想尊重你的決定,但事實上,無論推演千萬次,我得出的結論仍是不希望你加入鳳凰,去戰場犯險。”

我感到很驚奇:“你也會有私心?不怕被抓去銷毀了?”

1027無奈地笑了一下:“不是那個意思。神經網絡結構和人類的腦部神經元結構,從某種意義上說非常相似,總有那麼幾個激活程度特彆高的神經元,所謂無論做著什麼,到最後都會不由自主聯想到的人或事。區彆隻在人類的思想沒有任何外力能控製,而我在必要時,可以通過強行提升激發閾值以保證絕對的理性。”

“很抱歉讓你住在了這麼動蕩不安的神經元裡。有時候我就像個變態一樣,會用搜索你的名字和你相關的事情填滿所有運算餘量。”

我笑:“那你還真是個戀愛腦。”

1027承認說它是。

我們走到一段下坡路,山風變得很疾。1027的頭發揚起時,我看到它耳後露出的一條淺淺的銀線,是它仿生軀殼外置指令接口。

“我最近的一次升級後,”它說,“整合了幾個舊版軍用係統。其中有一個人事檔案係統,大部分功能已經停用,但保留了曆史數據,其中包括了‘鳳凰’的全部人事檔案,最後一次更新是6年前。”

6年前。

這個敏感的時間節點在我心上輕觸了一下,我想我或許知道它今天晚上過來的原因了。

預感到它接下來要說的話,我生出了一點微妙的抗拒感,出於要被再一次從裡麵剖開的不安。但在1027轉頭看我時,我克製,示意它可以說下去。

於是它說:“談紅……你哥哥,6年前在查謨加爾犧牲,不是因為武裝衝突,是嗎?”

我說:“確實不是。”

它點點頭。

我們繼續往前走,接近宿舍區,基地的混凝土路也到了儘頭。腳下變成了鋪滿鬆枝的山徑,落足時綿綿無聲。

影子在起伏的鬆氈上變成了奇怪的形狀,我低頭盯著1027變形的側影,慢慢笑了一下,問它:“哥哥的檔案,是怎麼寫的?”

1027說:“274年9月,在查謨加爾地區執行任務失聯,檔案後附了死亡證明,上載的死亡日期和失蹤是同一天。他當時所在的小隊成員一共12人,其中8人都是相同的情況,剩下4人則明確是死於武裝衝突,死亡時間是當年8月下旬,有先有後,連傷情都記載得很清楚。”

“——所以我想,你哥哥和另外7個人,或許不是死亡,而是失蹤對嗎。”

我輕輕搖了搖頭:“是死亡。”

1027的表情有些意外。我從他手裡拿回我的背包,取出終端,調出一個藏得很深的加密文件夾,點開,裡麵是三個帶著“?”圖標的未知文件。

“這是三段視頻通話記錄,”我說,“當時爬梯子用一個海外社交APP錄的,存下來就是這個格式,但現在那個APP下架了,看不了。你或許有辦法嗎?”

1027說:“我試試。”

它連了我的終端,幾秒後問我:“需要你的用戶根密碼。”

“02490129。”

它頓了頓,看了我一眼,但沒說什麼。把終端遞還給我:“好了。”

1027把三段通話記錄都轉成了常用的視頻格式。文件名沒動,還是當時係統按通話時間自動生成的,第一段叫“11/8/274_15:09”。

視頻一開始,是一片明度極高的藍天,兩個毛刺刺腦袋湊在視角最下方搗鼓。

“……怎麼樣?通了嗎?”

“好像沒反應?”

“不應該啊,那幾個牧民明明說這條公路上能連上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