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焰的假期有10天,作為連續緊張訓練後的難得的放鬆周期,這個假期實則有點忙。
九淵告訴她,神內領域新近的某項技術或可能對竺蘭這種病症有辦法。他聯係了幾個該領域目前活躍的研究團隊——這事從處理完竺蘭摔跤的那天起他就在辦,到目前,一共有兩個團隊給了回複,表示可以先把病人的基本信息提供給他們做評估,如果情況合適,願意接收她入院進行臨床試驗。
於是第二天,談焰又去了第三醫養基地,打印了兩份竺蘭的紙質病例,整理後分彆寄給了兩個研究團隊的地址。
第三天相對悠閒,談焰早上去義眼的售後點換完晶片,就回家戴著VR打了一天遊戲。
第四天是顧穂禾的生日。
第五天,第一個團隊給了回複,竺蘭的評估結果通過,同意接收她入院。談焰給對方留的號碼打了電話,詢問詳細的治療方案,對方聯係人耐心給她解釋了一個多小時,並表示竺蘭的情況非常符合他們團隊的研究方向,他們對治愈她很有信心,希望能早日見到她。
談焰感謝了對方,但沒把話說死。想再等等另一個團隊。
也是第五天,晚些時候,另一個團隊禮貌回複竺蘭的評估未通過,婉拒了她入院的請求。
第六天,談焰在第三醫養基地和第一個團隊所在醫院之間反複溝通,確認了竺蘭轉院需要走的手續。聯係妥當後,她給談海峽打視頻說了這件事。
談海峽的態度是支持的,隻是對談焰為什麼突然會知道醫學領域的這種尖端研究感到有點奇怪。
談焰含糊過去了,沒解釋。
第七天。
雖然是休假期間,談焰仍保持著每天看新聞的習慣。關於SK兩國間的局勢升級是近期國際新聞的最大焦點,自今年春天以來,雙方經過幾次各自增兵,目前共有近三十萬軍隊集結部署在了停火線附近,有規模的交火幾乎隔幾天就會發生一次,小摩擦更不間斷。
偶爾雙方進行空中交火時,會有飛機被我邊境雷達掃到,之前還有一架K國飛機被擊落後飛行員低空跳傘被我國邊境巡邏隊救了的事發生。
上個月,S國成立了緊急內閣,之後接連進行了幾個大動作,通過了新的財政計劃和兩項戰時法案,在238年新界——藏南戰爭後我方與S國方麵重新劃定的東段領土控製線附近修築道路等工事的一項提案,並就我國向K國提供援助一事發表了長篇大論的警告聲明。
戰爭的陰雲逐漸移近,但至此,我國還尚未真正作為戰爭的一方參與其中。
變故發生在本周,一支S國巡邏軍公然越過238年新界,非法進入我國領土,與我邊境哨所的邊防軍發生了交火,雙方均有傷亡。
其後,局勢的升級就如同開了加速器。我方提出強烈譴責,要求S國立即停止一切侵權挑釁行動,並在一定期限內對此事件作出合理答複;S國隨即叫囂“S國不再是238年的S國,更不是公元1962年的S國”,甚至提出要對已劃歸我國控製的喀喇昆侖走廊及藏南地區等歸屬權保留意見。
新聞裡的發言人說:“……在此,我們敦促S國方麵懸崖勒馬,務必不要低估我方維護領土主權的決心,否則必將自食惡果,勿謂言之不預也。”
今天是譴責聲明中答複期限的最後一天。
S國方麵未作正麵回應,我方的態度也就基本明朗了。這樣強硬的發言在談焰的印象中還是前所未有,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雙方之間已無可談,無論這是計劃的一部分還是被動卷入,戰爭都已不可避免。
“照這個形勢,”談焰對九淵說,“我國應該很快會調先遣部隊,說不定,現在已經有武偵連進駐戰場了。”
九淵坐在她身邊,她看新聞的時候,他一直沒說話。
談焰在這異樣的沉默中察覺出了什麼,她轉頭看他。
“我猜中了?”她說,“真是?”
他還是不說話。而這個不說話包含了很大的信息量,他本質上還是個軍用係統,保密級彆很高,即使談焰也簽過保密承諾書,但眼下這個情形還是有一些他繞不過去也不能繞的防火牆。
但他既然不否認,那真實情況也就與她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他們之間不該繼續討論這個話題,至少不是在這個場合。但九淵的種種表現,讓談焰覺得他或許很想和她交流。這個猜想在新聞節目結束後她要起身時被他輕輕抱住了這件事所證實。
於是她沒動,在他肩上靠了一會兒,斟字酌句地問:“這是你第一次上戰場吧。”
這話被防火牆放過去了。
九淵說:“是。”
談焰問:“什麼感受?”
他閉了一下眼,那一刻他臉上有著他這種生命形態理當不可能有的,近乎疲憊的神情。
“等你上戰場的時候,就會明白的。”他說。
一整天,新聞、各大平台上的網友討論、九淵的反應都讓談焰感到不安。到了傍晚,家裡還出了一起小事故,赫斯緹亞做飯洗菜的時候突然發出“砰”的一聲,手指被燒黑了一塊,談焰檢查發現是她手部外殼磨損短路了。
給她塗絕緣膠的時候,談焰才忽地意識到赫斯緹亞被她買回家已近10年,仿生外殼到壽命了。
介於目前的局勢,談焰有一種假期會提前結束的預感。每隔一、兩個小時,就忍不住要看一次終端,以確保沒有漏掉緊急召她歸隊的消息。
但直到臨睡前仍沒有動靜,她把終端提示音打開,放在了枕頭邊。
醒來的時候,依然是半夜。
談焰感覺到身邊有人,被反複錘煉形成的肌肉記憶使身體在一瞬間就做出反應,飛快將伸到枕邊的手腕一擒,反壓在床頭上。
幾秒後,意識才不緊不慢地追上來,她輕吐了一口氣:“……九淵?”
他這個身體如今跟人類可太像了,除了沒有呼吸,幾乎能以假亂真。
九淵嗯了一聲,指腹觸著她因潮濕而微微發涼的額頭:“做夢了嗎?”
談焰是做夢了。
她記得夢裡一些零碎的片段,地下室,隔離艙,行屍走肉模樣的實驗體,火……色彩怪誕,不成情節,沒有因果。在睜開眼的一瞬如陰溝裡的蟄虺蟲蟻一般,隨月下的黑潮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