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爾迦看著他。
那個眼神裡沒有責備,沒有催促,什麼都沒有。但就是讓程雲帆感到沒有達成它的願望的他,連生在這世上都是原罪,他低聲說:“她很謹慎,進門的采血儀被她識破了,我儘量留她在辦公室多待了一會兒,但她就是不肯喝水。我想她可能猜到我們拿到重青的DNA了。”
重青的防備心本來就不強,而且如今還病著,很多時候要受身邊人擺布,想拿到他的DNA太簡單了。
相比之下,談焰就難糊弄得多。程雲帆買下一台提取DNA專用的采血儀,借職權裝在研究所樓下,利用長期經營的個人威信讓技術小哥相信他采談焰的血是出於充足且正當的理由,再以重九淵的遺物引她過來。
如果以上計劃失敗,他還有最後一個兜底的辦法,他在辦公室同樣準備了一套采血裝置,茶水裡的藥物會讓普通人陷入2小時左右的昏迷,但考慮到她的身體素質,他把劑量提到了1.5倍,以確保他能順利取到她的血。
至於她醒來後會不會報複——她當然會報複,他可能麵臨處分、終身禁業,甚至是坐牢。但沒有關係,那時她的DNA樣本已經和他的、重青的樣本一並送到他聯係好的海外實驗室了。
10個月後,會有4個嶄新的實驗體誕生;再過不多的時候,重九淵黑盒裡的秘密將被揭開,杜爾迦會擁有一顆和重九淵一樣的、甚至更高等的核心。
隻要這個目標能夠達成,他獻祭自己的一切都值得。
他注視著杜爾迦,目光虔誠,又充滿謬妄無稽的迷戀。
杜爾迦向他伸出一隻手。程雲帆俯身,它輕輕玩著他領帶上的溫莎結,問:“你沒有好好說服她嗎?”
“她並沒有那麼容易被說……”
話音未落,杜爾迦勾著他領帶的手突然用力!程雲帆被猛地拉扯向前,踉蹌著單膝跪地。杜爾迦掐住了他的下巴——它的整條左臂連到手部都沒有皮膚,機械指骨帶著不可抗拒的非人力量,泛著冰冷妖異輝光的指尖,深深嵌入程雲帆的臉頰。
“你沒有好好說服她,”它空洞的銀瞳盯著他,“她是個女人,你明明有很多辦法讓她就範,可你甚至連試都不願意試。”
程雲帆喘息著辯解道:“她是個女人,但她能把我頭擰下來……”
“不,你沒理解我的意思。”杜爾迦說。
它手上的力氣放鬆下來,石墨色的指骨沿著程雲帆下頜的弧度寸寸滑下,撫過被那被掐出紅印的蒼白皮膚。它的聲音輕得近乎蠱惑:“不要小看你自己,至少在我眼裡,作為人類男性的你,相當有魅力。”
程雲帆在它的目光裡,神情有一瞬的狂喜,又一瞬的恍惚。
但他最終清醒過來,歎息道:“沒用的,談焰隻喜歡重九淵。”
這倒是。
杜爾迦收回了手,它望向窗外。
夕陽已經落下去了,商業區的霓虹燈亮起來,街上的車燈和路燈串起晚高峰的網狀光幕。
幾個小時後,這些人造之光也將漸次熄滅,城市沉入夜色。然後在又幾個小時後,被那顆已存在45億年的恒星發出的光重新點亮。
“‘喜歡’,”杜爾迦輕聲喃喃,“還真是索然無味的情感啊。”
程雲帆沒有聽清,他隻是道:“再給我點時間,我一定會想辦法為你做出一顆重九淵那樣的核心。隻要談焰活著,她不可能不生病、不體檢,雖然要從軍方定點醫院弄到血樣的難度很大,實在不行,她早晚有一天也會退役。”
“而且基於目前已有的我和重青的DNA樣本,至少能做出一個實驗體,研究可以先開始……”
杜爾迦目光轉向他,麵無表情地聽著他的承諾,突而抬腳,踩住了他的膝蓋。
它的腳包了皮膚,足背瑩白,腳趾漂亮圓潤,足弓還泛一點淡淡的粉。柔軟的觸感,勾著程雲帆的膝蓋向下壓,迫使程他身體前傾,雙膝都落在地上。
杜爾迦的腳不輕不重地貼著他的大腿滑動。
程雲帆的喘息開始變得急促,蒼白寡淡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怪異興奮。他忍耐著繼續道:“資金的問題,我也會儘快解決。重九淵出事後,研究所能給的支持越來越少,而且他們一旦發現你真實的智識水平,一定會恐慌,會想辦法毀掉你。所以我要在那之前把你從這裡帶出去,讓你獲得真正的自由……”
杜爾迦忽然用力,踩得程雲帆發出了一聲悶哼。
“好,”杜爾迦捧起他的臉,在他沁出細汗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冰涼的吻,誘哄,“快一點,彆讓我失望。”
程雲帆等待呼吸慢慢平複下來,低低“嗯”了一聲。
天已經徹底黑下來,實驗室裡一片幽暗。但杜爾迦仍然能清晰捕捉到程雲帆臉上的神情,那些虔誠、迷悖、可憐又可悲的癡思妄想,都在它銀色的機械眼底暴露無遺。
或許談焰也曾這樣望過重九淵吧。它突然笑起來。
日光之下,並無新事。
還真是索然無味的種族啊。
程雲帆聽見它發笑,問:“怎麼了?”
“沒怎麼,”杜爾迦輕聲說,“隻是在想出去以後的事情。”
程雲帆就沒有再問了。
他背靠它身下的機箱,頭枕上它的腿。杜爾迦稍微躬了點兒身,讓他在這個絕不可能舒服的姿勢下儘可能舒服些,它的指骨穿過他發間,溫柔地撥動他的發梢。
月光透過落地窗灑落,覆在他們身上,程雲帆閉上了眼。
今夜,他也將在惡龍膝上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