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即使知道了當年的真相,又有……(2 / 2)

然而隻要是用過九淵的人——談焰和很多人聊過這個問題,相信這並不是自己私心——都認為多係統並行確實不方便。就比如四組做完數據分析,如果想向其他隊員發送數據鏈,並更新平麵圖的話,一共需要用到潛翼、數據鏈、隊頻三個係統,轉兩次格式,如果其中某一係統近期剛更新完,還有概率遇到兼容性打架的bug,導致根本轉不過去。

但如果是九淵在的時候,直接對他說一句“幫我更新數據分析結果,同步推給隊伍”就可以了。

放眼當下聯邦各國作戰輔助係統的發展,智能化、通用化、全局化都是大勢所趨。

但或許是當年九淵留下的陰影太深,我軍作戰輔助係統的研發方向在這兩年明顯保守,人工智能係統領域的進展幾乎空白。

或許九淵真的是唯一的。有時候談焰會這麼想,但又會覺得遺憾。

一個本該百花齊放的領域,不該為一次錯誤、一條歧路而就此裹足。

四組偵查西區車間需要至少十分鐘時間,沒那麼快有結果。談焰把目光重新轉回到眼前的平麵圖上。

從一主一輔兩點配合,變成一主兩次的三角形防區,需要考慮的區域範圍擴大了不少,他們的兵力勢必會變得更分散。為了保證火力網的密度,必須在直接射界覆蓋率低的點位進行補充。

她和幾個組長討論了一會兒,在平麵圖上劃定了幾個重點的火力補充區,包括廠區主乾道、岔道口以及植被雜亂的區域,分彆加裝遠程逼控爆破裝置。

幾個組員都去安爆破器了,監控室裡,就剩下談焰一個人。

她在監控終端前坐下來,點關掉剛剛查看過的曆史文件夾。過了幾秒鐘,又重新點開。

之前那個匪夷所思的可能性再度浮上腦海。她木然盯著終端屏幕,手幾乎有一點顫抖,掙紮了很久,還是一步步調出了那片被炸毀的車間的監控文件。

——有什麼用呢?

在這麼做的時候她問自己。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她已經親手殺了她的愛人,甚至連他曾存於世間的痕跡都抹去了。

即使知道了當年的真相,甚至是隱情,又有什麼意義?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

仍是選中了那一串文件列表,播放。

這個監控係統的視頻文件是按時間順序排的,可以容納30天的記錄。但由於中間有兩年的空白,所以時間跨度很大,前麵19個文件是280年的;後麵11個,則是從11天前到現在的。根據這點,倒是能側麵推斷出那支S國軍隊進駐這片廠區的時間。

第一個名為“02_07_280”的文件開始播放。

談焰有一陣兒沒搞明白這是在放什麼。

隻見漆黑一片的畫麵中,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紅色光點,呈網格狀均勻排布。她等了好幾十秒,沒有任何變化,以至於她甚至無聊到把數量數出來了,30乘30,畫麵裡共有900個光點。

一分鐘後,畫麵仍然不動。她開始手動把進度條往後拖。

早上4點,夏季富索山脈的天應該開始亮了,但畫麵還是不動——至少得到了一個信息,這個車間沒窗戶。

早上9點,畫麵亮了。

談焰刹那間屏住了呼吸。

她不能準確複述在接下來的幾秒自己看到了什麼,那一瞬亮起的畫麵,幾乎是把她一生所怖之物一股腦兒地強塞進她的視網膜。巨大的衝擊讓她全身都在戰栗,掌心冷汗連往外滲,像握了一團冰。

隻見那900個光點——不是彆的,是900個發著紅光的按鈕,裝在900個她無比熟悉又無比厭惡的裝置上。

隔離艙。

這個車間裡有900個隔離艙。

她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仔細看畫麵中呈現出來的細節。

沒有一個隔離艙是空的,每一個透明S3玻璃罩裡,都囚禁著一個病入膏肓的人類實驗體,儘管看起來都已經對外界失去了感知,也作不出任何反應。車間照明亮起後,他們中大部分仍然赤身裸體地蜷在玻璃罩底部一動不動,像一群沒有感光器官的白色肉蟲子。

但他們都活著。談焰4歲那年曾在竺蘭的哀求下險些按下那個紅色按鈕,知道它代表的含義,隻有實驗體活著的時候,它才會亮著。

打開照明的人似乎是廠區的員工,身上穿著防護服——兩年前的防護服技術,還做不到像如今這麼輕便,有點類似宇航服,穿在身上又重又臃腫。這名員工明顯費力地走在成排的隔離艙之間,挨個兒檢查生命體征麵板數據。

其中有幾個實驗體出現了異常指標預警,員工熟練地通過隔離艙裡的微量泵推送相應的藥劑進行調節。

那個姿態實在太從容、太自然,就像是任何一個不情不願早起上班的社畜,機械地處理著無聊的工作。隔著透明麵罩,談焰甚至看到他在做這些的過程中連打了幾個哈欠。

早9點,晚9點,一天兩次“查房”。車間照明熄滅,畫麵中又隻剩下900個絕望而不得解脫的靈魂,在黑暗中熒熒閃爍。

第一天的監控記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