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談焰才明白了九淵落下那枚導彈的真實原因，他一定在衛星畫麵裡看到了那個少年送男孩離開的景象，甚至有可能，連車間裡麵的景象都看到了。

2000多具活生生的生化武器，一旦未來投放到戰場，造成的後果幾乎是毀滅性的。

談焰恍然想到了曾引起她和九淵唯一爭吵的那次通話中，九淵問她的第二個問題。

——如果你發現了一名落單的敵軍，你發現他是被迫參戰，手無寸鐵，饑寒交迫，且最重要的，他是個未成年的孩子。這時，你將如何選擇？

談焰對這個問題至今沒有答案。

從某種角度來說，她是幸運的，因為這個選擇權不曾落到她頭上。但她也清楚這幸運並非偶然，而是始終有人在替她背負，那沉重得令她無法負擔的命運。

從談天方，到談紅，再到九淵。

九淵在那個瞬間作出的決定，性質和當年談天方燒毀研究所地下室、或是談紅計劃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殺死查謨加爾男孩的舉動皆有相似之處。很難去非黑即白地評判其對錯，但至少值得有被評判的空間，而不是直接被判死刑。

談焰退出監控播放界麵時，順便掃了一眼這個曆史記錄文件夾的大小，不是很大。她可以很輕易地把它們拷回去，洗刷九淵的罪名，讓一切都真相大白。

可在將要這麼做的時候，先前的那個疑問又冒出來，讓她的手停在半空。

——還有什麼意義呢？

“隊長！”就在這時，四組組長從通訊中傳來，打斷了談焰的思緒，“西區車間地上有兩層，地下一層。地上的兩層我們已經排查完了，沒人，其中二層存有部分生活物資，應該是敵軍的居住點。”

“現在的問題是，通往地下室的門有電子鎖，進不去。我讓盛哥和小白去車上取破門器了，待會兒打開了看看，這個地方肯定有問題，說不定是……”

四組組長話音未落。

頻道裡，一組組長突然報告道：“遠處有車燈！他們來了！”

其他隊員立刻自動收聲。談焰問：“距離？”

“1200米，一共有……一共8輛車！他們車怎麼這麼多？！”

談焰目色沉了沉。

8輛車，保守估計敵軍在20人以上，接近小隊人數的兩倍。

這支敵軍隊伍的規模遠超過了他們的預想。

對方的車速很快，從談焰所在的中央大樓頂層眺望，已經隱約可見穿過密林而來的遠光燈束。

她又低頭掃了眼平麵圖上各個隊員的位置，僅遲疑了一秒，就當機立斷道：“四組放棄破門。盛哥和小白直接來中央大樓。敵軍目預計2分鐘後進入廠區，他們走的東南側，那邊廢墟區不好隱蔽，四組長，你從北側生活區繞過來，同中央大樓彙合。”

“進樓後按計劃布防，三組負責北側區域，你們南側。二組不動，守好大門和天井。”

“是！”

過去一年多的戰場磨礪讓談焰形成了一條經驗——防區麵積，應當與敵我兵力比例成反比。

越是少對多的戰鬥，越要警惕過度分散火力。守住一條堅不可摧的防線，比控製一片哪哪兒都做了點準備，又哪哪兒都準備不充分的防區要可操作得多。

因此她決定放棄三角形防區方案，改回了原先的兩點配合戰略。

占據中央大樓是目前小隊最大的優勢，這裡高度夠、視野寬，而且有監控這個天眼加持，可謂占儘地利。這塊據點他們絕不能丟，因此值得四分之三的兵力來守。

整個作戰方案要改，需要調整的細節頭緒極多。談焰站在監控室的窗口，一邊在頻道裡指揮，手上一邊把自己的M80型冷豔鋸組裝架好——這是我軍280年最新定型的一版輕機槍，在偃月的基礎上，射擊精度和穿透力都做了改良。

它的外型和偃月很像。當談焰手握上槍托，指腹觸著那個熟悉的月牙形鍍鉻凹槽時，任何心緒都會在瞬間平靜下來。

如月升潮落，縱前方荊棘載途，她知道自己手中，仍有能斬世間一切魍魎的不仁之器。

1分52秒，敵軍車隊抵達廠區東南。

在頭車越過坍塌的圍牆的一瞬間，兩道火舌交錯噴出！中央大樓上的四組隊員和外側山上的一組同時發動了攻擊。

槍聲響成一片，子彈擊打在軍用越野的外殼上，發出有節奏的金屬彈撞聲響。

敵軍頭車猛地刹住——實際不是刹車，在監控裡談焰看到它的輪胎被打漏氣了。擋風玻璃有一定的防彈效果，但在火力重壓下很快碎裂！前排的兩名S國士兵當場被擊斃，後座一人借著車體掩護從後備箱中爬出逃竄。

頭車的慘烈遭遇為其餘車輛爭取到了一點寶貴的時間。隻見緊隨其後的7輛車隻減速了一瞬，就立即開始調整行駛路線——這同時說明一件事，這支隊伍的指揮不在第一輛車裡。

不過這也和談焰的預期相差不大，她沒指望過靠運氣取得勝利。

但接下來，目睹敵方車隊調整的方向卻讓她有點在意。其中4輛車繞去了正東方，似乎打算從廠區正門進入，其餘3輛則直直朝著北側生活區紮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