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牢房尤其陰冷徹骨,夜裡沈欽欽凍得直打哆嗦,又因在等獄卒消息,她一夜未眠。
然而獄卒自從昨日拿信離開後一直沒有回來,臨近午時時卻來了兩名衙役,不由分說地將沈欽欽帶到衙門公堂。
丫鬟秋月正跪在堂中低頭抹淚,哭得好不委屈。
沈欽欽被推倒與秋月並行而跪。
高堂之上坐著縣令王德,約莫四十歲,體形微胖,滿臉油光,板著臉的樣子很是唬人,朝沈欽欽厲聲質問。
“堂下之人可是昨日在衙內給諸位夫人做點心的廚娘沈欽欽?”
“是。”
“哼,大膽刁民,膽敢在本官府邸做出毒害十數名婦人的惡行,到底是受人指使還是彆有所圖,還不速速如實招來!”
沈欽欽心知對方與餘氏乃一丘之貉,麵對指控既不否認也不解釋,不卑不亢道:
“俗話說捉賊捉臟,昨日夫人們吃了那麼多東西,大人有何證據證明是民女的過錯?”
王德似是早知她不會承認,冷笑一聲,指著秋月道:“你且聽聽證人如何說。”
就像是事先演練過,秋月立刻接話,“昨兒她做點心時鬼鬼祟祟,奴婢一直盯著她,分明瞧見她從自個兒袖子裡掏出一包白色粉末摻進麵裡,原以為是她做點心的獨家配方,後來夫人們吃了她的點心全部中毒,奴婢才知她竟如此狠毒大膽,敢在衙內公然下毒害人性命!”
說著還從袖中掏出了她口中白色粉末的包裝紙,舉起道:“奴婢怕她不肯認罪,特意去廚房搜查證據,當真找到了這個,上麵還有殘留,大人命人一驗便知。”
查案定罪講究的便是人證物證,他們既然打算誣陷,物證必然成立,因此王德自始至終都很從容。
“坦白從寬,本官現在給你個機會認罪,否則真等叫人來驗明物證,你可就再沒機會了。”
王德十分清楚沈欽欽是被餘氏誣陷的,因為餘氏外甥坐牢一事正是他為了升官而做的大義滅親之舉,當然此事不能讓餘氏知道。
餘氏的脾氣同她家底一樣火爆,知她疼愛外甥,王德便使了一朝禍水東引,說李正不知用什麼法子將訴狀遞到上司那,自己也是迫不得已。
餘氏理解丈夫,卻又咽不下這口氣,自然將矛頭對準罪魁禍首,查到沈欽欽無依無靠,不過一個孤女,便有了昨日之事。
隻不過事情發展有些出乎意料,王德沒去追究一個平民螻蟻怎麼逼得餘氏付出如此大代價,還鬨到了公堂。
如今人證物證俱在,給沈欽欽定罪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但為了維護自己的名聲,也不能太過草率,尤其涉及自己內宅,最好的結果就是犯人自己認罪。
顯然,沈欽欽不會讓王德如願。
“民女沒有下毒,無罪可認。”
王德見沈欽欽不怕嚇,心中略表遺憾,揮手讓手下請人驗毒。
結果自然不出所料,殘留的白色粉末就是婦人們所中之毒——□□。
“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麼可說的?”王德嘴上問著有無話說,手上已拿起令簽,似要立刻給人定罪。
此案雖因□□攝入量少,又醫治及時,沒有鬨出人命,但律法明確規定,用□□害人必是死罪。
“民女的確將自帶的一包東西加入點心裡。”沈欽欽忽然如是道。
“什麼?”王德愣了愣,隨即麵上一冷,“現在想認罪了?晚了!”
下一刻便聽她道:
“民女不會認罪,因為民女所放之物是糖霜,今年甘蔗豐收,糖霜充足,民女因做點心需要沒少買糖,便有糖鋪主送民女一些嘗試,民女想著新糖味鮮,便想讓夫人們常常鮮,倒也沒想著因此得賞,故而沒有特意說明,糖紙也隨手扔進灶膛。”
“民女做點心時秋月姑娘一直站在門口,看錯了眼也屬人之常情,至於秋月姑娘找到的東西,民女可以肯定,定是民女離開後才出現的,因為民女喜潔,也不想給衙內廚娘增加負擔,所以在點心出鍋前仔仔細細打擾了廚房。”
“況且大人清正廉明,對民女有恩,夫人亦是平易近人,對民女照顧有加,便是有人拿刀逼民女對夫人下手,民女也萬不會答應,怎會加害?”
“請大人明查,定要將毒害夫人們的真凶緝拿歸案……民女鬥膽,請大人即刻派人調查在民女離開後進過廚房的人。”
大概誰也沒想到,沈欽欽一介小鎮孤女在被關了一晚上後不僅能夠在公堂上保持鎮定,還能麵不改色、條理清晰地自述清白,還給出了極具說服力的線索。
倘若王德真是個好官,定不會輕易下論斷,可惜他不是。
表麵上派人去調查,等有人來回稟沈欽欽和秋月離開後再無人進入廚房時,他絲毫不懷疑調查速度為何如此之快,再次想給沈欽欽定罪。
沈欽欽當然不給他機會,聽完調查結果後直接驚呼一聲朝遠離秋月的方向坐倒,捂著嘴不敢置信地看向秋月。
此時無聲勝有聲,她之前堅稱真凶在她離開後進入廚房,而按照調查結果,隻有秋月一人符合條件。
此時秋月也反應過來沈欽欽是要把臟水潑到自己身上,當即怒了。
“你胡說,夫人們就是吃了你的點心中毒的!而且我一直跟在你身邊,根本沒機會下毒,你少血口噴人!”
沈欽欽輕飄飄道:“是啊,我們一直在一起,我又不是傻的,怎麼會當著你的麵下毒。”
“那就是你趁我走神時偷偷下的!”
“秋月姑娘剛剛不是還說一直盯著我一舉一動,怎麼又說自己走神了?”
“我,反正我就是看見了!”
“夠了!”眼看秋月慌了,王德開口打斷,眯起眼打量堂下之人,就是這麼一打量,倒是一驚。
一個必死的螻蟻,他本是不屑正眼看的,卻沒料到沈欽欽不僅舌燦生蓮,竟還是那樣一個嬌滴滴的小美人兒。
心裡不禁後悔由著餘氏胡來,早知如此,他寧願另找個替死鬼來,再將小美人兒養做外室,豈不快哉?
於是王德心思一轉,沒有急著定罪,耐心問道:“按照大夫診斷,夫人們中毒時間便是飯後吃點心時,而你的點心端上後再無其他,秋月的確沒有作案時間,你還要狡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