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倒退幾步,捏緊了衣袖。
絲織的薄布緊緊裹著皮膚,教她生了些安心感。
“公子說笑了,周圍的人都知道緞綾閣是呂夫人開的,哪輪得到那彆有心思的小妾做主?”她話尾微微一顫,指尖搭著櫃台,不自覺點了兩下。
“那您方才為何不敢露麵?”苻繚鎮定道,“要打烊了,人站在店內很難關上門吧。而且我方才喚了兩次‘呂夫人’,您沒有立即反應過來。”
“那是、是我沒聽見。”老板娘麵露難色,“公子莫要強詞奪理。”
她側對著苻繚,往錦布的方向看了眼,想邁步,最後還是收回步子。
“呂大人之妻,聽聞她莊重整肅,長衣長衫。”苻繚看一眼他的衣裳,“今日在店內一見,掌櫃的身著輕裳,身子骨大概比呂夫人要好上不少。”
“今日天熱,我恰好脫下一件外裳,被公子遇上罷了。”老板娘皺眉,不敢看苻繚。
“其實我初次進來時,你很緊張,不是因為我嚇著你了,而是你怕我認識呂夫人。”苻繚不露聲色,放輕了聲音,“我沒有惡意,也不想以此要挾。你與呂夫人並不是傳聞中的那樣勢如水火,是麼?”
老板娘雙唇抖了抖:“公子真是愛說笑,不過我們店要打烊了,公子還是請回吧。”
苻繚頓了頓:“為何不回答我的疑問?”
老板娘轉過身去。
“讓呂嗔帶著美名被人紀念,你與呂夫人甘心麼?”苻繚終於問道,“將來你的孩子問起父親時,你也要欺騙他麼?”
老板娘身形一顫,不可置信地望向苻繚:“你……你知道?”
苻繚深深吸了口氣。
猜對了。
他向店內走了幾步:“我不知道。但能逼得你與呂夫人二位眷從痛下殺手之人,定然不是什麼仁義君子。”
老板娘猛地一驚,被扼住喉嚨般嘴唇開開合合,卻不知說什麼。
“我、我們沒、沒……”
“倪兒。”
沉著的聲音從錦布後傳來,聲音的主人也一並現身。
來人是位雍容閒雅的女性,身著孝服,步子不疾不徐,懷中一個熟睡的嬰兒衝淡了她的幾分若即若離感。
“紫衫姐。”倪兒連忙迎上,接過嬰兒。
苻繚施了一禮:“呂夫人。”
“苻家世子,於禮該妾身行禮才是。”呂夫人掃了他一眼,“多謝沒把玉兒吵醒。”
苻繚琢磨著呂夫人的話,審慎道:“冒犯二位非我本意,隻是實在需要二位幫助。”
呂夫人一眼認出自己的身份,說明她認得自己,方才更是點明自己禮數錯了,怕是心中已有懷疑。
呂夫人默了會兒,道:“聽聞明日世子就要與大官人比試,我們也算幫世子出了氣,難道世子反倒要數落我們的不是?”
“將殺人的名頭按在璟王身上,對他而言無關痛癢,實際並無作用。”苻繚知道她們誤會自己來意,“我來,是為了我自己的性命,無關之事我並無意插手。聽聞呂夫人近日也要離開京州……”
“我姓祖。”呂夫人輕輕打斷他,“倪兒姓藍。”
苻繚一愣,抱拳行了一禮。
“祖娘、藍娘,我隻想知道,呂嗔可有在平關道附近安排或放置什麼?”
奚吝儉默許她們做法,定是早知呂嗔為人。他不在意汙名,也不屑於解釋,但他本不想呂嗔死,那之後在呂嗔身上一定要做些文章。
最近市井皆知的,奚吝儉又能很好操控的事也就是他們之間的比試了,苻繚隻能猜測平關道上藏著什麼。
果不其然,話一出口,兩人臉色微變。
她們對視一眼,祖紫衫道:“世子不如先說說,何故斷定是我們殺了呂嗔?”
“因為璟王做事從不拖泥帶水。”苻繚道,“他真要呂嗔死,為何不在廷下直接杖斃,非要等人死在家中?”
“這話太過牽強,人挨了三十杖會如何,誰都說不好。”祖紫衫反駁道。
“祖娘當比我更清楚廷杖中的學問。”苻繚道,“那可是璟王。”
“等、等等,紫衫姐……”藍倪擰緊眉心,“依公子所說,大官人不想讓呂嗔死,那我們豈不是……”
苻繚眉眼稍落下。
“璟王自然是知道不對。”他道,“不過他並沒有動作。”
祖紫衫撫摸嬰兒腦袋的手一頓。
“他知道?”
“大官人手眼通天,難道不是天下皆知的事?”
當時他問奚吝儉,究竟有沒有殺呂嗔時,奚吝儉的反問已經告訴他答案了。
“我想二位其實也沒做什麼,不過是放著呂嗔在那兒不理罷了。”苻繚繼續說著自己的推測,“這樣也能理所當然地把呂嗔之死推到奚吝儉身上。”
祖紫衫抵著木櫃,耳墜晃動:“你的意思是,大官人知道我們做了什麼,還故意不澄清。他這麼做有什麼好處?”
苻繚手心的黏膩之感愈發濃重。
“我不知道。但他確實這麼做了。”苻繚道,“也許就像我說的,他不在意自己多殺一個人。”
“不過呂嗔一死,他的計劃出了差錯,我想他是要借明日的比試補回來。”他輕聲道,“我想知道那兒有什麼。”
祖紫衫忽然笑了一聲。
“世子,你說你是為了你的性命而來。”她道,“可世子字裡行間,怎麼都像是要為大官人平反似的?”
苻繚一頓,耳後逐漸傳來熱意。
“這不衝突。”他應道。
“可既然世子說,璟王的目的是有關於呂嗔的,為何又擔心明日自己的性命呢?”
苻繚訕笑:“這對他來說也不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