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吝儉眸色暗下,緊緊盯著苻繚。
苻繚身上層疊交錯的衣裳為他打了掩護,教他可以肆無忌憚地使他們二人維持剛才的姿勢。
苻繚越是要起來,重新坐回奚吝儉身上的力道越重。
近在咫尺的吐氣聲教他不敢再動,耳根熱得難受,奚吝儉的雙眸還要將他的注意儘數吸引。
“咚!”
房門陡然被惡狠狠地踹開。
“璟王!我兒子不過是與你打成了平手,你何必如此小心眼!”
苻鵬賦的嗓門隔著大老遠就能刺穿耳膜,教苻繚腦袋愈發疼痛起來。
“璟王殿下,前因後果下官已是聽侯爺說過。”徐徑誼接踵而至,歎息一聲,“世子不過是年輕,好勝心強了些,何況隻是打了平手,殿下該欣慰咱們北楚有如此可造之才啊!”
苻繚抿著嘴。
三言兩語便把奚吝儉打成小肚雞腸之人,顯然是路上已串通好。
苻繚神色複雜地看向苻鵬賦,隻見他一眼都沒看過自己,得意洋洋地叉著腰,叫人以為他抓住了大官人的把柄。
“璟王貴為攝政王,該知道自己身份有多金貴,竟然還與老夫在老夫的府邸裡大打出手!”
苻鵬賦指著地上的玉屑:“老夫的玉佩都被打碎了!”
苻繚眉頭猛地跳動一下,胸口發起疼來。
奚吝儉冷笑一聲。
“徐官人,明留侯眼睛不好,難道你也是?”
奚吝儉微微偏過頭,那處纏著布料的傷口暴露在他們麵前。
“侯爺是如何說的?”他眉頭皺起一瞬,整理了衣裳,“孤對明留侯出手,何故隻有孤身上有傷?”
“哼,老夫的兒子能與你平手,老夫怎麼就不能勝過你?!”
苻鵬賦叉著腰,舉起一根小指,眼底儘是嘲笑。
“何況誰知你那是不是哪來的舊傷,興許就是策馬時弄傷的呢?”他哈哈大笑起來。
苻繚眉頭緊皺。
他的父親……怎麼是這樣的?
苻鵬賦討厭奚吝儉是萬分明顯,可苻繚沒想到他作為一個侯爺,會做出如此不雅的挑釁。
他低下頭,看向徐徑誼。
徐徑誼站在屋外,甚至沒跨過門檻,象征性地說了一句後便目睹著苻鵬賦與奚吝儉的爭端,好像他對這件事從來不知情。
隔岸觀火。
這火八成還是他挑起來的。
苻繚捂住腹部,試圖止住乾嘔的感覺。
“再說了,你的傷若是老夫弄的,誰給你包紮傷口?”苻鵬賦得意地翹起胡子,“阿繚,你說是不是?”
苻繚方要拿水潤喉的手止住了。
奚吝儉也轉過身,直視他。
苻繚從未感覺這一刻這麼漫長。
三雙眼睛盯著他。
不,是四雙。
苻繚不自覺退後一步。
“孤來,正是因著瞧見世子英雄出少年。”奚吝儉看著他道,“如此才俊,孤想請他為北楚羽林軍指點一番,才上門來請。”
徐徑誼麵色一僵,又聽見奚吝儉接著道:“徐官人不是還上了章子,叫孤儘快收複上木麼?孤這就是在做準備,徐官人也不肯了?”
“世子,你說呢?”
苻繚淺淺呼出一口氣。
目光掃過他們三人。
他緩緩開口。
“我累了。”
苻鵬賦瞪大眼睛:“你說什麼?!”
“我累了。”苻繚毫不畏懼,提高了聲音,眉頭也少見地微微倒豎,“你們沒聽見麼?本公子說我累了!”
決不能在此時做出選擇。
新黨與舊黨,他顛倒黑白的父親與對自己態度微妙的奚吝儉。
“本公子早晨去了場宴會,又與璟王比試,中途下了大雨走山,本公子好不容易回來了,沒安穩一炷香時間,又要在本公子的臥房吵架?”
他說得異常冷靜,但在場的人都已聽出來他極不耐煩,強壓著火氣沒發作罷了。
“所以,本公子現在心情很不好,要睡一覺。”
苻繚說著又咳嗽兩聲,渾身力氣在說完那一番話後就被抽光了,扶著床柱,低低喘了幾口氣。
心口一跳一跳地疼,好似十分配合他演的戲一樣,痛覺逐漸纏繞至他全身。
他努力看清每個人臉上的表情。
徐徑誼以為站在最後,沒人看他,臉上怒色明顯;苻鵬賦大失所望,甩了甩衣袖,恨鐵不成鋼地盯著自己。
奚吝儉的嘴角微微勾了勾。
苻繚張了張嘴,活動著有些麻木的下巴,然而酸麻的感覺如同針紮一樣無孔不入。
這也在他的預料之內麼?
苻繚來不及多想。
眼前忽明忽滅,一切物體已經有了重影。
意識裡的最後一聲,大概是他撞到床角發出的巨響。
還有奚吝儉率先上前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