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他被奚吝儉騙了。(2 / 2)

他轉回身,微微分成兩縱的黑發間露出線條乾淨優美的後頸,像是裹在瓣裡的花蕊,隻露出了一點兒尖角。

蒼白的十指被陽光染上點暖色,泛紅的指節似是被暖融的金光包裹,在長發間流連,如同正在一幅肆意渲染的彩墨畫上揮毫的狼毫筆。

“季憐瀆因幼時經曆,本就抵觸權貴。”他攏好衣領,收緊因寬鬆而墜下的布料,“興許殿下的一些行為是讓他不滿,但大抵沒到厭惡的程度。”

苻繚還要再說,腰側的手忽然動了起來,緩緩係著他腰間的布帛。

“你覺得這樣,他會抵觸麼?”

奚吝儉聲音低沉許多,似是真的在意這個問題。

“季憐瀆大概不喜歡這樣繁雜的衣裳,他已經穿得厭煩了。”苻繚不敢吐氣,生怕身子的起伏會觸到奚吝儉的雙手,“殿下若是能多關心一下他身上的傷……他應該會慢慢放下防備的。”

苻繚小心收著氣息,耳後忽然響起一陣笑意,低低地與他的肌膚共振。

“他可不會像你這樣緊張。”

苻繚腦袋有些發暈,勉強道:“他不知殿下用意,自是會防備。”

布帛被打理得工整,他方回過神,是奚吝儉在幫他整理這些複雜的衣裳。

穿戴整齊後,奚吝儉便自然地與他拉開了距離。

“走吧。”他心情似是愉快許多,“其餘的事,等世子重新回到府裡,再來指導孤。”

苻繚心下一緊,又覺得奚吝儉若是就這樣接受自己的建議,倒也不錯。

他思緒雜亂,有些多餘地再次整理了儀表,瞧見陽光下的銀色的襟邊泛著柔和的光芒,將那絲縷緊張的氣息給映散了。

*

苻繚到達大殿時,官家與群臣已是候著了。

官家看起來年紀比他想象的還小,雖然有垂旒遮擋,但也能看清其臉上堆了些肉,擠得五官都有些看不清。

奚吝儉到階側時,他皇袍下的雙腿還知道擺好,但等奚吝儉站定,官家坐了沒一會兒便忍不住偷偷翹起來,或是四處亂動,總之是不肯保持原位。

他似乎以為在一側的奚吝儉看不見,又像是故意在挑釁他,給他找不愉快。

苻繚便在階下站著,看見了徐徑誼的背影。

他排得很前,但都與周圍人一樣,躬身看著自己的前方,仿佛整座宮殿內,對自己感興趣的隻有官家一人。

“官家。”奚吝儉聲音淡淡,“您要見的明留侯世子,便是這位。”

官家臉上的厭惡閃過一瞬,簡單地“嗯”了一聲,便伸長脖子來看苻繚。

苻繚悄悄吐了口氣,使自己聲音和緩:“臣見過官家。”

他話音未落,便聽得官家笑了一聲。

“都說你身子弱得連馬都不能牽,沒想到竟然能與璟王打成平手。”官家拍了拍龍椅,有些急躁,“此前也未曾聽過京州有你這麼一號人物,你可願與朕說說,你是如何做到的?”

此話一出,苻繚隱約感覺周圍的大臣身子緊繃起來,頭低得更規矩。

但不是在懼怕官家。

苻繚有些疑惑,也不敢多看,思索著該如何回話。

他想過官家是什麼樣的。

一個被奚吝儉架空的小孩子,憑他為數不多的原文記憶,是懦弱膽怯,又偏聽偏信的人。

可今日一見,官家的活力……遠超自己想象。而這朝堂,似乎也並非被奚吝儉完全掌控。

苻繚發覺徐徑誼似乎小小地往自己這兒看了一眼。

苻繚明了。

這是怕原主那性子壞事呢。

“官家人中之龍,能馴順天下。”苻繚笑了笑,俯身誠懇道,“我不過隻能馴服一匹馬而已,不敢受官家之讚譽。”

官家聽了甚是高興,眼睛亮了亮,拍手大笑起來:“好好好!果然朕沒看錯你!”

苻繚小小地捏了把汗。

他不知自己兩句簡短的話為何能讓官家如此開心,而官家已經前傾身子,站了起來。

他一臉的笑容忽然變了。

他瞪大眼睛,一拍身邊小太監的背,怒氣衝衝地大喊道:“你怎麼敢穿銀色的衣裳!”

那話裡委屈極了,聲嘶力竭,苻繚擔心他會不會把嗓子喊破。

群臣皆是麵向官家,聽聞這話也麵露驚嚇,有膽大的偷偷轉過頭來往他身上一瞧,嚇得又連忙轉了回去。

徐徑誼麵色立時難看起來。

苻繚一怔,垂眸掃視身上的織物。

隻有衣襟上有兩道漂亮的銀白色,其餘地方再無類似的顏色。

“你怎麼敢,你怎麼敢忤逆朕的話!”官家已經跑下大階,冕冠上的垂旒抖得亂七八糟,眼眶紅得嚇人,“朕要處死你,朕要處死你!!”

苻繚愣愣定在原地。

不是被官家的臉色嚇到,而是他清楚地知道,身上這套衣裳,是奚吝儉給他準備的。

奚吝儉正在殿側,以攝政王的職務俯瞰群臣,與不顧形象跑下來的帝王。

還有自己。

他嘴角勾起的笑意,昭示這並非他的無意之舉。

苻繚遍體生寒。

他被奚吝儉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