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檀香的味道。苻繚忍不住高興。
他還高興這王府很大,路很長,他們還能走很久。
……不久了。
苻繚模糊的視線裡出現了黃色的光暈,提醒他馬上就要到了。
奚吝儉感覺身邊的熱度陡然消了下去,被夜風抓住突破口長驅直入。
他神色自若,將苻繚的手又往自己身邊帶了帶。
“有階梯。”他提醒道。
便見苻繚悄無聲息地向他靠過來。
奚吝儉嘴角勾了勾,想要開口,卻想到若是說了,這人怕是又要嚇得不敢接近。
他便靜靜地與苻繚一步一步地走上那平常被他忽視的矮階。
苻繚現在才突然反應過來。
這裡是奚吝儉的臥房。
那日點上的檀香似乎都沒散去,糾纏不清地旋繞在房內每一處。
他點的時候,分明注意著用量。
苻繚反而被熏得清醒些,看著奚吝儉坐在床沿。
待苻繚反應過來,也跟著上前時,奚吝儉已經把褌袴拉起。
右腿上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痕,寬而長地砍在他如同石膏般硬朗平滑的肢體上。
苻繚不禁屏息。
奚吝儉失笑。
“不是這個。”他指了指,“箭怎麼能造成這樣的傷勢?”
苻繚這才反應過來,順著奚吝儉指的方向去看,才在那條大傷痕下發現了一條淺淺的,幾乎要與周圍皮膚融為一體的細小傷痕。
苻繚的緊張情緒頓時灰飛煙滅。
“你也有這樣的時候?”奚吝儉眼底蓄著幾分愉悅。
“我也隻是個普通人啊。”苻繚佯怒。
故意皺起的眉頭教奚吝儉的眼眸在他身上迅速動了動。
苻繚見奚吝儉一臉愉悅,心跳也莫名地被帶快幾拍。
奚吝儉亦是凡人,他同樣有人的七情六欲,不過有些消隱了,而有些被扭曲了。
見苻繚盯著那條顯眼的傷痕,奚吝儉淡淡道:“沒傷到骨頭。”
苻繚想問是不是在戰場上傷到的,但還是沒問出口。
他輕輕碰了碰那道細小的傷痕,有些黏,又莫名很滑,既像是摸到了剛上的藥膏,又像是還沒長好而微微暴露的血肉。
苻繚皺了皺眉。
這道傷痕的周圍泛出淡淡的紫色,範圍極小,並不顯眼。
“這箭淬了毒?”他突然變了臉色。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苻繚連忙收斂住,沒察覺奚吝儉的眉尾揚了揚。
“難道官家當真是……”
毒性若烈,碰到一點兒都怕是難保性命,更彆提已經見血的。
“官家不是說了麼,他沒有。”奚吝儉不以為然,“他不過就是想給孤些教訓,誰知要被人冠上殺兄的名頭,嚇得命令參加春獵的所有人都不能提及此事,結果還不是自己說出來了。”
那就是下毒的人想坐收漁翁之利了。苻繚想。
“不過毒性不烈。”奚吝儉默然盯著苻繚點在自己皮膚上的兩根手指,在他要拿開時故技重施,“而且奚宏深那準頭,若不是孤故意送上前去,他還真射不中。”
苻繚抬眼。
指腹果然停留在那處,有些癢,卻並非來自被他觸碰的地方,察覺時這難耐的感覺已經遍及全身,而源頭狡黠地藏起來了。
讓奚吝儉想讓苻繚也親自體會這種感受。
“殿下是故意的麼?”苻繚心裡已有答案,“那可是淬了毒的箭。”
他的神色少見的嚴肅,卻沒有責備之意,教奚吝儉長長地出了聲氣。
“孤當時也不知那箭淬過毒。”
“就算沒有淬毒,也不好。”苻繚皺眉道,“就算殿下心裡有底,也會讓其他人擔心的。”
想拖延可以稱病,得了風寒或是高熱還能拒不見客,何必要硬挨一箭?
苻繚隻以為他追人會這樣,沒想到對自己也是如此。
奚吝儉凝視他許久。
“這裡麵包括你麼?”
苻繚渾身一驚,收回視線,手也一並縮回去。
“不敢。”
他眨了眨眼,忍不住偏過頭,借著捋動發絲的動作去看奚吝儉的衣擺。
“覺得孤在生氣?”奚吝儉問他。
“沒有。”苻繚清楚地知道他沒有動怒。
“那為何不敢看孤?”奚吝儉道,“抬起頭來。”
“不敢。”
苻繚忽然有些慌亂。
意識到自己在關心奚吝儉之後,他心裡突然恐慌起來。
自己好像不該這麼做。
至於為什麼,他不知道。他隻是覺得他該和以往一樣,隻看著其他人做事便好了,偶有交談,都是必須之舉。
他不想再多涉足。
“你在為孤憂心,不是麼?”奚吝儉問,“為何不敢承認?”
苻繚沉默許久。
他沒想著要解釋什麼,他解釋不了。
他隻是想借著這個機會多留一會兒。
他也說不出為什麼會有這個念頭,就像方才與奚吝儉在庭院裡行走一般,他隻知道自己舍不得停下來。
他最終道:“我該走了。”
在起身時,膝蓋忽然一軟,眼前霎時間空白,直接向後倒去。
手臂被奚吝儉拉過,跌進他的懷中,貼上他結實的胸膛。
不僅是因為低血糖。
他的膝蓋確實好得差不多了,怎麼會突然就沒力氣了?
“世子的傷勢似乎嚴重了些。”奚吝儉低聲道,“不如今晚在孤府上過夜好了。”
苻繚想起那顆莫名出現的小石子。
“殿下——”他長歎一聲。
見自己的心思被識破,奚吝儉反而調笑一聲:“不知世子意下如何?”
苻繚小小歎了口氣。
之前還想著,這種小心機得看人下菜碟,才能用得好。
但不得不承認,奚吝儉看得很準。
他就吃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