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繚將奚吝儉請進門後,奚吝儉掃了眼屋內。
“不喜歡有人伺候?”
苻繚稍稍側過身,擦了擦發尾濕潤處,幾滴水珠落在地上。
“是。”他應道,“習慣如此。”
奚吝儉眉尾動得克製。
伺候彆人倒是挺上心的。
“膝蓋如何了?”他問。
苻繚實話道:“確實好多了。”
熱水一泡,渾身都舒爽許多。
也不知是不是由於這個原因,他說話變得更慢些,語氣也放輕了,似是早晨半夢半醒時的囈語。
尤其還坐在床上。
“殿下的傷處還有用藥麼?”苻繚也問道,“傷口雖小,但終究還是有毒的。”
最怕的是平日毒性不顯,讓人掉以輕心。
奚吝儉垂下眼:“早已無礙了。”
又是這樣的關心。
很常見。他想。殷如掣與孟贄也關心自己的傷勢。
沒有也無所謂,他不是為了求得這些而努力的。
沒必要因為一個人稍留心自己,便如此念念不忘。
他不該陷入那麼深,甚至被季憐瀆說的無關痛癢的話惹怒。
連苻繚本人都不在意這些顧念,他做這些不過是多此一舉。
待他知曉自己與季憐瀆不過是做戲,他還會如此掛念自己麼?
“先照顧好你自己吧。”奚吝儉道。
苻繚以為他瞧見了自己的傷處。
“我的皮膚很容易變紅的。”他解釋道,“方才還沐浴了,剛剛熏出來的,看起來顏色有些可怖罷了。”
他說著,還撩開衣袖給奚吝儉看了看。
肌膚確實比之前更紅了些,顯得更有血色。
奚吝儉目光從他露出來的部分開始,一路隨到被白衫遮住的部位。
寢衣本就輕薄,即使遮著也依稀能看見微透出來的肉色,不再是讓人發寒的蒼白,而是柔和的粉色,軟軟地暈開在他凝脂的肌膚上。
當真是沒受過苦的。
可沒受過苦的,又怎會如此體諒受過苦難的人?
受過苦的,得了幾次好處就要開始依賴恩賜了麼?
奚吝儉淡淡應了聲。
兩人一時間沉默。
“殿下與季憐瀆談得如何了?”苻繚轉移話題道。
奚吝儉並未急著回答他這個問題。
“你在孤麵前稱呼他的方式,與在他麵前的大相徑庭。”他道。
苻繚慣用全名稱呼季憐瀆,似乎並非親近,隻有在季憐瀆本人麵前,才會叫得親昵些。
苻繚動作稍緩了些。
“殿下莫要打趣我了。”他眼眸微斂,“近鄉情怯而已。”
“是麼?”奚吝儉眉頭壓低了些。
他是近鄉情怯,自己這莫名的情緒又是什麼?
心臟跳得比以往更憤怒些,蓋過那複雜而糾纏不清的思緒。如同戰場上忽然卷起的狂風,塵土迷了視線,再恢複時,才發覺自己已被包圍進牢不可破的陣中。
大抵是苻繚的心思太過怪異,連自己也要被帶歪了去。
“殿下……”
奚吝儉知道苻繚又要開始了。
“殿下可是有些頭疼?”他果然在問。
“無事。”奚吝儉不想再給他關切的機會,“世子歇下吧,孤也乏了。”
他頭也沒回地去了書房。
*
翌日,奚吝儉下朝回來時,苻繚已經去文淵閣赴班了。
殷如掣帶了他的口信:“世子說,多謝殿下的照顧,改日再來與殿下商討園林事宜。”
那便是不回來了。
奚吝儉要去書房的腳步轉了個向。
殷如掣認得,這是世子歇下的客廂。
主子進了屋便四下掃過一眼,似是在找什麼。
殷如掣率先發現了。
“殿下,這不是世子的羊嗎?”他驚訝道,“他又忘記帶回去了麼?”
奚吝儉看著被苻繚留下的綿羊。
第一次第二次忘了,他沒提,是給苻繚過來的借口。
第三次苻繚還沒帶走,看來這羊對他也沒那麼重要。
不過是順帶關心一下。
“喂給青鱗去。”奚吝儉道。
殷如掣吃驚道:“殿下,這……”
“孤府裡養的羊,何時成他的了?”他顯出幾分不耐。
殷如掣稍猶豫一瞬,奚吝儉已經拎起那隻羊。
它無助地咩咩叫著,卻感覺也不是那麼想要活著。
一陣快速的腳步聲竄到了房門邊。
青鱗舔了舔爪子,聞著主人的味道便靠過來。
奚吝儉眉尾一動:“剛好。”
他摸了摸青鱗的腦袋,青鱗知道這是表揚的意思,扒拉了一下主人的衣裳。
奚吝儉把羊放在它麵前。
殷如掣忍不住道:“殿下,世子若知道了,恐怕會生氣的。”
“他生氣與我何乾?”奚吝儉冷著臉,“孤何時要看他臉色行事了?”
殷如掣自知失言,不敢多說。
奚吝儉盯著那隻小羊,見它沒有慌亂跑開,隻是一步步後退。
青鱗亦沒有急著上前。
它似是認出這隻羊是它恩人護下來的那隻,兜兜轉轉,隻向前踏出一步。
綿羊見狀,竟然也學著它恩人一般,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
青鱗立即退後,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咕嚕聲,求助地望向主人。
綿羊不知其意,見它還沒動靜,甚至用那隻受了傷的腿碰了碰青鱗。
青鱗嚇得立即收回前爪,跑回主人身邊,直接趴下了。
“沒出息。”奚吝儉輕斥道。
他摸了摸青鱗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