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憐瀆愣了下神。
手心的溫度被他拚命留下、揣摩。
他嘴角先彎了彎,而後又立即抿起。
他想起苻繚與他說的那些話。
“奚吝儉,你不會是在嫉妒我吧?”他感覺這十分有趣,“他對我這樣一個下三流的伶人關懷備至,而你,璟王,你卻得不到他的關心。”
奚吝儉笑了一下。
一陣刺骨的冷風襲來,讓季憐瀆以為他回到了被那宦官要挾的冬夜。
“你覺得孤需要這些無謂的東西?”奚吝儉道,“真讓人失望。這明明是你死乞白賴都求不到的東西,你還妄想孤也和你一樣可憐?”
鐵鏈猛然晃動起來。
“你懂什麼?!”季憐瀆幾乎要衝到他麵前,被鐵鏈一拉,腳踝上頓時刻出印記,“你這種人,活該被背叛,活該死在眾人的唾罵裡!”
奚吝儉手一抬,季憐瀆立時被打得倒回原位。
他眸子的冰冷似是要刺穿出來,濃濃地展示著想要嗜血的欲望。
奚吝儉沒再說話,似是疲於反駁,隻想將人抹了喉嚨了事。
他止住這個念頭。
季憐瀆有一點倒是提醒了自己。
自己的確不需要這些無謂的、會拖累自己的關切。
*
苻繚走出門,見到孟贄在旁邊候著。
他穿的深色衣裳,在夜色中不容易被察覺。
孟贄慣來少話,苻繚知道是因著他喉部受傷,說話聲也嘶啞得很,常常一不留神就聽不見他說的話了。
不過孟贄應該是最常跟在奚吝儉身邊的才是。
“殿下可是又有何事要忙?”他低聲自語。
沒見著殷如掣的身影,若是機密要事,就算問了孟贄,他也不會回答。
“無事。”
孟贄突然出聲,喑啞的嗓子像一根枯枝劃在凍土上。
他目不斜視,有時甚至將雙目閉起。即使如此,他尋的道路也未曾偏離。
似是知曉苻繚疑惑,孟贄看了他一眼,難得多說。
“世子還是莫要與殷侍衛走得太近。”
苻繚一愣,卻想不起他哪裡有和殷如掣關係太近了。
孟贄又補了一句:“殿下不喜。”
“孟公公可否說得更詳細些?”苻繚道,“我與殷郎並未有太多接觸,實在不知是哪裡犯了殿下的忌諱?”
奚吝儉也沒在自己麵前提到過這點。
孟贄咳嗽兩聲,加重了語氣:“殷侍衛不該與他人有多餘接觸。”
苻繚聽懂了。
“我喚他殷郎,是殷侍衛自己所提,他不願彆人叫得如此生分。”他解釋道,“殷侍衛年紀也不大,與他這樣平輩相稱,可有不妥?”
孟贄的視線又轉到前方去了:“即使如此,奴婢也幫不了世子什麼。”
那便是要與奚吝儉去說了。
苻繚心下疑惑,思索間便到了先前他所歇息的客廂。
孟贄將人帶到,便自行離開了。門外並沒有專人把守,隻是在院子的交界處有兩名侍衛巡邏。
苻繚推開門,呼吸沒受阻礙,並沒有蒙塵的阻滯不適感。
桌椅和物什均未落塵,都保持著他離開前的模樣。
讓他覺得自己似乎也是這府邸的主人,不過是暫時離開,最終還是會回到這裡。
剛生出這個念頭,苻繚就小小瑟縮一下。
怎麼能這麼想。
他搖了搖頭,兀自走向桌邊,忽然腳邊什麼東西蹭了他一下。
“啊,你在這兒。”苻繚蹲下身揉了揉綿羊,“差點要把你忘了。”
第一次來,他就把這隻小羊羔落在這兒了,第二次來,他還是忘記帶回去。
這是第三次了。
苻繚眉尾稍落下。
說實話,他不知要如何對待這隻羊羔。
得到它是個意外,雖然自家院內有藏身之所,苻繚卻清楚,自己對於養隻小動物來說,沒什麼太大的熱情。
他沒有做好與一個生靈相伴的準備,雖然他想。
大概是吧。苻繚歎了口氣。
他很惶恐。
小綿羊安安靜靜的,好像也能理解苻繚的糾結一般,沒有再去蹭他。
苻繚小小吐了口氣,將小羊抱起。
“你是不是重了?”
苻繚發覺自己有些吃力,不由得感慨綿羊的發育速度如此之快。
小羊咩了一聲。
苻繚聞到了幽幽的沉香味道。
如此熟悉。
他動作稍僵住。
“看來你被照顧得很好。”他笑了笑。
不如就放在這兒好了,本來也是他府裡的東西。
不過,為何這幾次見奚吝儉,他都沒提到這件事呢?
忽然有人敲門。
“世子,可要沐浴歇下?”
苻繚一怔,心底不大自在。
好像還是穿過來之後,第一次用彆人家裡的東西。
他想起自己初到生父的家,即使知道要一直住下來了,剛開始也不免局促。
他還是應了一聲,不一會兒便有小廝與婢女端著浴桶與用具上來。
房間並不狹小,但浴桶上的熱氣徐徐盤旋,不一會兒便蔓延至整個房間。
苻繚將其他人都勸了下去,自己才泡進浴桶裡。
身子放鬆許多,思緒卻愈發雜亂。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有人敲門。
“還沒睡?”
奚吝儉的聲音。
苻繚瞬時驚醒,看著周圍燈火通明,身子立即繃直了。
“殿下。”他應道,“我在沐浴。”
他說著,迅速出了浴桶換好寢衣,上前開門。
身上還未完全擦乾,順滑的布料有些許黏在皮膚上,沾著水滴,暈染出身體的線條。
奚吝儉還能隱約感受到他身上的水汽,麵色帶了點潮紅,像是饜足後的懶散。
他不知自己是該高興來晚了,還是來早了。
“殿下先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