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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過來拿還是我拿過去?”

“我過來吧。”

苟子和門框哪個高點?不清楚,不想仰視他。他把耳機繩盤成一圈,整整齊齊遞給我。指甲蓋還挺好看的,手指骨節分明。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宛如鴻爪,歎了口氣。

“苟,找你借籃球!我要長高!”

“你暑假時也這麼說,沒打幾天就起不來了。”

“…哦。借不借一句話。”

“開門。”

屁顛屁顛開了門,看見林苟抱著顆籃球站在門口,右手還刷著手機。他聽見開門聲就按熄了手機屏幕,然後看著我。這什麼眼神漫不經心中略帶嘲諷,禮貌微笑裡夾帶憐憫(?)

“其實你也不矮。”他認真地說。

然後伸手虛放在我前額,又平移到他胸口,我順著平攤的手掌看過去,和他衛衣上的印花的小熊大眼瞪小眼,艱難地從齒縫裡擠出一句“我謝謝你”,砰地奪球關門。

“你以後想去哪個城市上大學?”

“北京或者重慶。蠻想出省的。”

我沒想著再問林苟一句“你呢”。

我想起小升初那會兒,一個自招考試的前一天,我跟他講我要去考,其實是希望他跟我一起去試一試,上同一所初中,但他沒去,他也沒告訴家長這件事情。林阿姨後來才知道有這個考試,很後悔沒讓他去考,我沒有告訴阿姨,其實他知道。

隻是他不願意。

高中也沒同校。

我看著浮動很久的“對方正在輸入中”走神,手機再振動的時候隻看見他發來一句“好。一起努力,考個好大學。”

念念不忘地揪著“一起“兩個字,坦坦蕩蕩地隻把它當客套,兩半都是我,分裂又自結。

“苟!!!你現在在乾嘛!救命!!!”

“?”

“他媽的,我現在走夜路繞的小路,要是我出事了幫我報警,謝謝。”

其實也不是沒走過夜路,隻是這天格外晚,不久前又看了部恐怖片,總覺得有人跟著我,涼嗖嗖的。街燈還接觸不良地一閃一閃,小路這邊怪封閉,風吹過來就呼呼糊到牆上,砰砰砰聲響很悶。

一時不知道自己更怕鬼還是人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地想到要找他。

“【照片】”我點開了。

……糙。他撥號鍵上邊真掛了三個數字,偌大的110,真是…讓我感到安全。

“。謝謝。。”

“不用,小事兒。準備好了,你位置共享給我,一會兒出事兒,手機一丟,我看你十分鐘沒動,就幫你報警。”

我真是……謝謝你。

“真周到。”

“當然。”

二十四式太極拳真的能防身嗎?

用雙峰貫耳還是左下勢獨立?

約莫走了十分鐘吧,手機快沒電了,我居然想給苟子發條信息,跟他說手機沒電了,位置沒挪是正常的,不用擔心。簡直有病了,他估計在王者峽穀裡快樂呢,他隻擔心他的水晶。

一陣電動車上坡發出的突突突的響動讓我害怕,我把包背到了胸前,怕被彆人從後邊拽走。

他媽的。聲音越來越近,我很害怕邁開步子快速向前,車燈打到我背上的時候,我跟被按了開關一樣,死命往前跑。

上次這麼努力奔跑還是測八百的時候。

車子加速了。

我真不敢回頭。

“喂!彆跑啊!”

傻逼吧,傻逼才不跑。

你更傻逼吧,你叫我彆跑,我就不跑啊。

後邊又喊了我的名字讓我彆跑。

神經病啊!

等等——他怎麼知道我是誰。

手機響了,我邊跑邊抖著手接起來,“我現在在XX加油站後邊的坡上,是條小路,有人追我幫我報警,”然後回頭看一眼,車燈太亮,沒看清車牌,接著說,“是小型的那種電動車,白色的,開車的是個男的…”

“你彆跑啊大哥,是我。”

……我慢慢停了下來,看了看來電備注上的狗頭,又眯著眼看後邊騎過來的電動車,車上的人把電話掛了,加速開了過來,停在我身前的時候我還在恍惚。

林苟摘下口罩對我笑了笑,讓我上車。

其實剛剛我真做好被搶劫的準備了,甚至想要是被抓走賣腎怎麼辦…我還年輕,不想死。

然後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著林苟的臉,眼睛就覺得酸酸熱熱的,我就待在原地沒有動。

“唉,你剛剛跑的也太快了吧,我這小電瓶馬力加足也追不上。”

“那是你車不行。”我喊回去出了聲,才意識到帶上了哭腔。然後努力深呼吸了幾下,調整情緒。

“是是是我車不行。那你坐不坐嗎,不坐我走了。”

我猜他肯定看見了,隻是沒說。

“坐,為什麼不坐。”

坐垮你。

坐在後座上,回想剛剛的場麵就覺得好好笑,我為活著拚過命。太傻了太傻了,一個在前麵發瘋一樣狂奔,一個在後麵唱山歌一樣喊“喂,彆跑啊”,真是……兩個人看起來都不太聰明的樣子。

“幫我報警就行,咋還親自過來了?”我問。

“好多個原因,想聽哪個?”

“都行。”

“我手機沒話費了,報不了警。”

“還有嗎?”

風把他的衣服吹得鼓鼓的,我覺得它老是要往我臉上糊,煩躁地把它拍癟。

“嘖,你乾嘛?”林苟突然減了速。

“背打直啊,年輕人駝背,不好不好。”

林苟被氣笑了,但背也真是打直了點,彆說,脊背的骨骼,生的還怪好看,斯文又含勁,寬闊也適宜,看著很有安全感。

糙!乾嘛呢!!!對著前男友的背犯花癡,好變態!

“你乾什麼去了,這麼晚才回來。”

“剛月考完嘛,出去放鬆一下,唱嗨了,就回來晚了。”

“真享受。”

“當然。”

坐車也有不好的地方,沿途風好大,臉都要被吹裂了,我問林苟有沒有多帶口罩出來,他說他口袋裡好像有個新的,讓我摸一下。我也沒多想,雙手分彆伸進了他外套兩邊的口袋裡,掏出口罩時才注意到林苟的背都僵直了。

……整這麼純情呢……也沒做什麼吧我……

我戴上口罩,雙手往後一撐,扶住後座當把手,一邊又仔細觀察著林苟加急變紅的耳朵,有些小尷尬。

“你臉紅什麼?”林苟問。

……真牛啊大哥,惡人先告狀也得看情況吧,我戴著口罩呢,你怎麼就看到臉紅了?透視嗎?

不對,我沒臉紅。嚴正聲明一下,我、沒、臉、紅。

“你耳朵紅什麼啊?”我反問。

“凍的。”

“我也是。”

“好巧哦。”

“是哦。”

講真,林苟騎著小電瓶出現時是帥的,同樣,講真,現在推車也是真狼狽。林苟的小電瓶沒電了,在上坡的時候我認命地蹦下車,推著後座小靠背向前,林苟也下車,牽著車把奮力向前拉。

我好像聽到了某人好不容易有的一次耍帥,隨著小電瓶一聲一聲沒電時滴滴滴的提示音一起碎在了風裡。林苟都不想說話了。

“尊敬的林先生,本愛瑪電動車將為您提供個性化播放歌曲服務,請問您想聽什麼?”

“…這車不是愛瑪的,是雅迪。”林苟的聲音沒啥情緒在裡麵。

“哦,不行,就是愛瑪係統,想聽什麼?”

“《大悲咒》。”

“這個沒有,但本係統可以送你去見佛祖。”

嘿!林苟笑了!我看見了!

“哦。那就豬豬俠主題曲吧。”

……過不去了是嗎……

“你真有個性。”我說。

一會兒沒講話,林苟剛想轉頭看我,我就輕咳兩聲,開始唱歌。

“哦GG Bond 童話裡做英雄。”

“哦GG Bond 熱血心中流動。”

林苟回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轉了回去。我覺得他好像下一秒就要說一句“她這樣的情況持許多久了”。

我也是深刻地明白了一個道理,隻要你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彆人,於是我越唱越歡,“想唱就唱,要唱得響亮,就算沒有人為我鼓掌”。

林苟應該是想給我鼓掌的,隻是沒空餘的手,於是他中氣十足的讚歎了一句:“好啊!唱得好!”

“謝謝謝謝。”

然後估計發病會傳染,林苟後麵也開始跟著唱。我又明白了一個道理,如果你感到尷尬,不妨一起參與、製造尷尬,如林苟所示,這會讓你不那麼尷尬。

冷風淒淒的十二月深夜,兩高三生邊推車邊高歌,唱著“讓世界更美好,堅持就一定成功”。頗具勵誌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