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嗎?
諸伏景光想。
低頭看向那雙虛幻的手,恍然間看到那一年穿過心臟的子彈,和支離破碎記不清的過去。
又回到如今。
現在存在在這裡的諸伏景光是真的嗎。
他心下又問,撫上心口。
那突兀的兩聲心跳像是穿過時間與空間,讓他看到了倒映在那雙黑色眼眸裡的自己。
溫柔,冷靜,出現在他身上的標簽,卻確實是組成他的成分之一,但不止於此,偶爾熟悉他的朋友會說他幼稚,腹黑,他知道,所以不再在他們麵前掩飾。
隻是諸伏景光也會害怕,躲在櫃子裡回想曾經,一次次從噩夢中驚醒,也會難過,在回到曾經的家中,麵對有著同樣心情的哥哥,也會痛苦,抉擇曾經,抉擇過去,抉擇未來,然後帶著沉重毅然決然走向未來。
那片黑暗中,是從始至終無法言喻的迷茫和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用雙手,扣動扳機,目鏡中鎖定的一個個人,最終那槍口指向自己。
何嘗不想活著,可是責任重要,名為諸伏景光的臥底活著,帶給他同伴和家人的隻會是困擾,但名為諸伏景光的臥底死去,帶給他們的卻是痛苦。
這是矛盾的,永遠無法解決的問題。
他扣動扳機的時候,便是這麼覺得的。
長穀川宅中,黑發青年低頭收拾著東西道出的那句話,無疑讓他清醒——“而且現在也不用擔心了”。
劍一樣,銳利,但又叫人清醒。
也是,從前的諸伏景光,抑或是蘇格蘭步步為營、處處小心,麵對死亡也是。
未來問他,為什麼為什麼會以這種姿態回來,是有什麼遺憾嗎。
諸伏景光不清楚,或許有吧。
與山村操兒時的約定,同朋友的不告而彆,與高明哥的不再見,那一年天台扣下的扳機和響起的腳步聲,滿天煙花下的承諾,一張紅色背景的照片…
後悔嗎?
不後悔。
諸伏景光看著麵前的人,雖然看不清記憶裡的那些人,但他們簇擁在一起,櫻花盛開,家中的飯菜香,雪地裡有人朝他揮手,還有想不起來的那些事。
一聲聲。
喊著的名字是他。
——“諸伏景光。”
——“諸伏。”
——“景光。”
——“hiro。”
組成諸伏景光的,是千奇百怪的性格,是小時候的苦痛,是長大後的彆離,是抉擇後的決然,是黑暗裡的蘇格蘭,亦是諸伏景光。
“是。”
他上前一步。
風吹起長穀川未來的發絲,樹葉沙沙作響,還有遠去的飛鳥。
那雙眼眸裡的身影更清晰了。
他是笑著的,風沒有吹起他的發絲,但是那雙原本倒映不出身影的眼眸裡,卻有了諸伏景光。
“是真的。”他說。
安靜了好一會兒,直到又一陣風吹過來,同溫暖的光一起,才叫長穀川未來回過神。
“那就好。”
黑發的青年念著,沒頭沒腦地說著,又坐回秋千上。
拖著長音的秋千又吱呀吱呀地響起來。
長穀川未來放空腦袋,目光一會兒落在企鵝滑梯的頭頂,一會兒落在遠處紅色的房頂,麵上沒有變化,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吱呀——”
不是頭頂傳來的聲音,而是另一個秋千。
那雙黑色的眼眸詫異,看過去,與那雙藍色的眼眸對視。
而那雙眼眸的主人,正愣愣地伸著手,被他觸碰的秋千微微晃動。
微弱,仿佛風。
*
“再試一次。”
“真的不行,”帶著歎息的聲音響起,又無奈,“或許是風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