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柔 你有這副好嗓子就夠了……(2 / 2)

乍見一名年輕公子,摘菜阿嬤略有不自在,移了移位置。

白迎月笑道:“看這大太陽的,姐姐你在外麵摘菜,怎麼也不知道遮一遮呢?看著叫人怪心疼的!”說著抬起水藍色的寬袖,遮擋在阿嬤頭上。

這般場景,一時間真不知道該感激白迎月舍身而出,亦或是罵他不知廉恥。

隻聽他又道:“姐姐,你怎麼不說話呢?這太陽簡直是!哎,我都不知道說他什麼!你還熱吧?我給你吹吹?”

摘菜阿嬤微微縮起身子,頭向一側垂下,睫毛垂下蓋住眼睛。眼見白迎月鼓起嘴,果真要在她臉旁吹起風來,阿嬤連忙道:“不要!”

脆生生的聲音。

蘇裕同沈竹猗對視一眼,俱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震驚。她心中喊道:怪不得,怪不得!從村口一路走進來,年輕女子竟這樣少,少見的那幾個看模樣,還都是未出閣的豆蔻年華……還有阿蓮!!

白迎月捧著山茶花,送到阿嬤麵前,又問道:“姐姐,我方才沿途看見好多鮮花,都是村裡種的嗎?你看這朵,是不是你家的?”

聽他執著不舍地問,阿嬤竟也沒有避開,還耐著性子轉頭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花,然後搖搖頭,枯黃粗糙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緋紅。

白迎月湊上臉去,看看遠處,又收回視線,問道:“姐姐,這山間是不是有黃鸝鳥呀?你見到過不曾?”

阿嬤睜著大眼,四望一圈,疑惑地搖搖頭。

白迎月驚訝道:“可我方才明明聽見有黃鸝鳥在我耳邊叫呀,現在怎麼不見了?”

春末時分,太陽西下,天邊隱隱浮現出霞光。阿嬤愣愣看著白迎月,良久,垂下頭,一動不動地盯著土地,紅了眼眶。白迎月歪著頭去看她,竟意外看見一滴水珠落到地裡。

這明明是一張疲憊、粗糙的臉龐,可落起淚的姿態,卻和十七八歲的女兒家是一模一樣的。白迎月連忙問道:“姐姐!你怎麼了?”

隻聽阿嬤顫著哭腔道:“我曾經……並不是這樣的。”

“以前我阿娘說,我靠這一副好嗓子就夠了,她明明是我親娘,卻這樣騙我,隻用了五頭豬、二十吊錢,就把我嫁給了他。”

白迎月道:“姐姐,我也不喜歡他!怎麼忍心叫你一個人在太陽底下呢?您可要好好說說他,女子生來就是要受到萬千寵愛的,如此這般不知憐香惜玉,怎麼配做一名女子夫君呢?”

阿嬤名叫婉柔,這時她嫁作人婦的第八年,今年也不過二十五歲。她從小就生了一副好嗓子,天生就會吊聲,小時候跟著爹爹去城裡玩,戲樓裡傳來作戲的聲音,她一聽就能也能跟著唱起來。

回家唱給阿娘聽,阿娘說:婉柔啊,你有這副好嗓子就夠了,以後定能嫁個好人家。村裡的人都說:婉柔生了一副黃鸝一樣的好嗓子,將來可以給做官的唱戲聽。

可還沒能等她被送進戲班子裡,家裡的阿弟就生了病,阿爹阿娘用十頭豬,十吊錢把兩個姐妹賣給了彆人,或許他們仍對自己有些期盼。爹爹把她帶去城裡那個做戲的地方,他說:婉柔,你爭氣一點,你要是能進了玉樓坊,就不必賣給彆人做牛馬。

婉柔垂著首,聲音那麼輕柔,將往事淒淒道來,像是一片羽毛,緩緩地從天上飄下來,白迎月並沒有撿起來,而是蹲下身子,觀察了半刻,始終沒有將之拾起。他說:“姐姐,太過分了,他真的太過分啦!連我都聽不下去了!你帶我去見那個買走你的男人,我一定要好好說他一頓!”

婉柔搖搖頭道:“算了算了。他都這樣了,我還有什麼辦法呢?”

白迎月道:“那個可惡的人怎麼了?!難道他已經遭受到懲罰了??”

婉柔道:“前陣子出了點事……他精神出了點問題,現在也不好過,我還怎麼責怪他呢?罷了罷了……”

“不行!不行!”白迎月咋咋唬唬地站起身,說道:“白便宜他了!姐姐,你到時候就說我是來看你的親人,這口惡氣我是一定要替你出的!”

見著他們兩人往屋裡去了,沈竹猗腳下躊躇,不知是否該跟過去,倘若真的跟過去,那應該算是私闖民宅吧?是不是不太合禮數?

蘇裕卻不管,直接跟了過去,見沈竹猗腳步停頓,回身道:“你放心吧!我不會帶你乾那麼難堪的事情。”

什麼?

沈竹猗見她眉毛一挑,很是得意地過來拉自己。小小一隻手圈著自己的胳膊彎,他不知道自己的感官為什麼突然變得很敏感,在蘇裕觸碰到自己的那一刻,整個世界都被放慢了,觸感放大好幾倍,他甚至能夠很清晰地感受到她手掌的溫度。

他原以為蘇裕有什麼很好的主意,沒想到她還真沒帶自己私闖民宅,不過站在窗外聽牆根也不算是什麼好事吧?

“婉柔!婉柔!!是不是誰來啦!?”白迎月一進屋裡,就聽見一道渾厚的男聲嘀嘀咕咕地喊著些什麼,神誌不是很清楚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