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神明,是我的未來。”
1.
他小的時候,受父母的耳濡目染,成為了一個信徒。
與其他人不同,他不會像彆的信徒一樣,把神明掛在嘴邊,而是一直把神明作為自己的信仰,放在自己的心臟裡麵,讓對神明的虔誠隨著血液而流動。
他長大以後,成為一名神職人員。
在這個地方,有個傳統,每五年神將降臨一次,傳達神諭。
他進入教堂那年,恰好是神明降臨的那年。傳說,在神明降臨之時成為牧師的人,是擁有神的注視,注定成為主教。
於是他在剛進的時候,接受了很多人的注視和奉承,但他覺得這完全是子虛烏有,阿諛奉承讓他感到無所適從。
然而那一年,神明卻未曾降臨。
人們在祭壇等待一年,失望地發現,神明似乎不再理睬這些弱小的人類。
人們需要一個出氣筒,他因那個傳說中的神明的注視,被四處打壓。
昔日對他笑臉相迎的人,此刻紛紛變了個樣,讚美奉承變成了無儘的背後辱罵,嘲諷。
從小生長在貧民窟裡的他,早已對這種事情習以為常。這個國家的人們,對貧民窟裡的人有一種天然的歧視,認為貧民窟是神放逐的地方,是神明都不會注視的深淵。
他則因牧師的身份,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麵對他進行譏諷,這樣卻不代表他不知道。比他早幾年進來的前輩有一次跟他說了這件事,還讓他不要在意這些,過一段時間,風波應該就消停了。
他答應著,依舊按部就班地過著他的生活。
風波卻一直未停止,越演越烈,失去神明神諭的人陷入了恐慌,也不顧著他是否是牧師,直接當著他的麵罵他,說因為他才失去了神諭。
他麵無表情地聽著,隻覺得麵前的人群是烏合之眾。隻要神明未曾下達神諭,就忘記了原本生活的樣子,隻留下這樣令人作嘔的醜樣。
他厭惡地離開人群,獨自來到一個無人的山坡上坐下。
一個小女孩看到他,猶豫了半天才把一朵花遞過來:“哥哥,你彆傷心,我知道他們說的都不是真的。神是永遠不會放棄我們的,我相信。”
他愣了一下,接過那朵花,溫柔地笑了一下,揉著小女孩的頭發說:“謝謝你的花哦,哥哥很喜歡的。我不在意那些人說什麼,畢竟他們也隻是想要找一個合理的理由,來解釋神明沒有降下神諭的原因。”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點頭,然後向他告彆,跑回了人群聚集處。
一個長相俊秀的男人走到了他的身旁,跟他一起坐下。
他掃了一眼那個男人,隻覺得他有些奇怪。在這個時代,全身上下都是複古風的人可不多見了。
他轉頭問那個男人:“這位……朋友?有什麼事情嗎?”
那個男人笑了笑說:“啊沒什麼,就是找個人坐一塊看看夕陽罷了。”
他隻當是一個路人,誰知道那個男人接下來就問道:“神諭有那麼重要嗎?”
他詫異地看著那個男人,反問道:“你剛剛,說什麼?”
那個男人認真地看著他,重複了一遍自己之前的問題:“神諭,有那麼重要嗎?”
他壓下心裡的驚濤駭浪,故作平靜地回答:“你看看那邊的人現在都是什麼樣子就知道神諭重不重要了。”
那個男人看了眼喧嘩處,又問:“神諭對於他們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明明就是神的隨口一句話,它的影響,真的有那麼大嗎?”
他搖搖頭,歎息:“你不知道嗎?那些神諭,注定了人間以後五年該如何發展,哪怕是神說了一句要重視商業,之後的五年,商人地位就會上去,而商業也會變得繁榮。”
那個男人點點頭,留下一句“我知道了”,就站起身來離開。
他隻覺得自己遇到了一個迷茫的人,引導了一下他的想法,根本沒有在意。
黃昏已經落幕,他站起身來,回到了教堂。
那個前輩看到他,連忙拉過他來上下打量了一下,看到他毫發無損才鬆了口氣。
他疑惑地問:“你怎麼突然看我身上部件齊沒齊了?發生什麼事了?”
前輩拉過他,在一個隱蔽的角落裡才說:“我今天聽說啊,那些信徒不是因為今年沒有神諭下達嗎?然後他們現在著了魔一樣,認為你是邪惡的,因為你,神才不會下達神諭了。”
他表情空白,半天才憋出一句:“神下不下達神諭是他的問題,跟我什麼關係?”
前輩歎氣,看樣子對那些魔怔的信徒非常頭疼:“主要是現在吧,我們穩不了外麵的局勢,即使主教出馬了,也無濟於事。”
前輩小聲補充道:“據說啊,那些信徒都想把你綁上十字架,以你是邪惡人士為由燒死你。”
他:“???”
前輩做了個噓聲的手勢:“噓,可彆說是我說的啊,現在主教他們也在商議對策。”
他點頭,裝作無事發生地走回自己的位置。
之後幾天,天天都有說要燒死他的喊聲。主教那邊也沒有辦法,頂著壓力把他交了出去。
他被人綁在十字架上,下麵堆滿了乾柴。他第一次懷疑起神明到底有沒有注視著信仰他的人類。
火勢在蔓延,他的視野被煙霧乾擾。突然間他的眼前出現了一陣金色的光芒,耳邊似乎聽到有人在喊:“神明大人!”
他發現火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熄滅了,綁住他的繩子也悄無聲息地鬆動。
他在朦朧之中看到一個人來到他的麵前,把他帶了下去。
那個人用手拂過他的眼睛,他發現自己被煙霧熏過的眼睛重新看清了整個世界。
那人見他無恙,鬆開他,退後了幾步。他這才發現那個人是先前問過他“神諭到底意味著什麼”的那個男人。
同一張臉,卻是不同的氣質。
他發現眼前的這個人,更有威嚴,眼神裡隻剩下淡漠,看遍眾生短暫一生,世事興替的淡漠。
或許,這就是神吧。他想,看過了太多年的悲歡離合,對變化的一切,都不再覺得新奇。
神明戲謔地看著他:“怎麼?不感謝我的救命之恩?”
周圍的人推了推他,不滿地嚷道:“愣著乾什麼啊你,還不感謝神的慈悲?”
他半跪著,將左手放在右胸上,低著頭說:“感謝神明大人對罪人的諒解。”
神明走到他身邊,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像是歎息一樣:“起來吧,你沒有任何的罪過。”
他愣了一下,看向神明。
神明沒有說話,反而走向人群,問眼前自稱是自己的信徒的人們:“神對於你們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
一個接一個聲音回答:“神對於我們來說,是信仰!”
“何止是信仰,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
神明抬了一下手,轉頭看了一眼他,眼神十分冰冷,然後他看見神明逆光背著他,問眾人:“那麼對於你們來說,神諭重要嗎?為什麼會因為沒有神諭而陷入一片混亂?”
周圍的人瞬間安靜了下來,半天才有人弱弱地說:“因為前主教告訴我們,如果沒有神諭,世界將迎來末日。”
神明譏諷地笑了一下,把他拉了起來並推向人群:“所以,你們因為沒有所謂的神諭,要把無辜的人燒死?”
所有的人都彎腰低著頭,不敢直視神明。
他感到進退兩難,現任主教拚命給他使眼色讓他過去。
神明發現了這個情況,走到主教麵前,讓他抬頭。
主教一滴冷汗滑落,連忙問道:“神明大人有何吩咐?”
神明撇了撇嘴,用左手食指微微撐著頭,問:“你們前任主教還在嗎?”
主教搖頭:“前些年已經西去了。”
神明點頭,轉身往回走:“這將是最後一條神諭:無論發生了什麼,哪怕未來我不在,你們也要憑借自己的力量活下去,而不是現在這樣,僅僅憑借一個所謂的神諭,來維持你們生活的秩序。”
主教一驚,連忙問:“神明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神明不耐煩地說:“聽不懂嗎?我的意思就是你們自己生活,自己製定一套社會規則,彆的地方沒有神明的庇佑,不是照樣活得好好的嗎?以後如果有重大變故,我才會現身,你們自己看的辦。”
說完,帶著根本插不上話的他一起消失在原地。
他被神明帶到了神域,試探性地問神明:“神明大人,請問一下,您為什麼要把我帶過來?”
神明打量了他一下,才說:“因為我發現你似乎是唯一一個正常的。”
他滿頭霧水:“什麼?什麼我似乎是唯一一個正常的?”
神明隨意地說:“哦,就是。經我的觀察,你似乎是唯一一個沒有因為神諭未下達影響到日常生活的人類。”
他:“……”
他:“所以?”
神明用手挑起他的下巴,讓他被迫抬頭直視神明的眼睛。神明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已經讓他捕獲,收入囊中的獵物。
他輕聲,但聲音有些顫抖地問:“神明大人,您這是?”
神明鬆開自己的手,恢複成正經的樣子:“你猜他們要花多久,才能適應幾乎永遠沒有神諭的日子?”
他搖搖頭,說:“我……不知道。”
神明輕笑了一聲,抬手將人間的樣子展示在他的麵前。
他看見人們似乎因為這次打擊,迅速成長,按照自己的道德和規則,重新建立了一個繁華的城市。
神明收回手,俯下身在他耳旁說:“看到了嗎?你看人類明明並不脆弱,隻要給他們一點點的風暴或者打擊,就能迅速成長起來。”
他轉過頭,剛想說什麼,就感覺自己的唇感受到一絲冰涼的觸感。
他睜大雙眼,等到神明鬆開他,還是一副震驚的樣子。
神明對他的樣子很感興趣,忍不住又逗了他一句:“看你年齡也應該有二十了吧,怎麼?這第一次啊。”
他耳尖有點紅,但還是不服氣地回懟了一句:“神明大人,那看您這個樣子,也就是說您的經驗很豐富了?”
神明拉著他起來,心情非常愉悅地說:“沒有啊,你是第一個。”
他一臉“你覺得我信嗎”的表情。
神明認真地說:“真的,沒騙你。”
他點頭:“嗯嗯嗯,神明大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永不撒謊。”
神明無奈地笑了笑,拉著他的手回到了人間。
神明特意換了個模樣,把他帶到了教堂門口,讓他回去。
臨走前送給他一個耳墜,說是有困難的話,可以通過這個耳墜來尋求幫助。
隻不過神明大人再次不正經了一下,在幫他帶上耳墜的時候,輕輕吻了一下他的耳尖。
沒等他有反應,神明先化成光點回到了神域。
他小聲罵了一聲:“老流氓。”
然後他的腦中突然出現了神明的聲音:“我可聽見了啊。”
他:“……神明大人,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已經徹底破碎了。”
神明像是被逗笑了:“哈哈哈……那就讓它一去不複返好了。”
主教見他回來,連忙拉住他問:“神明大人剛剛把你帶走可是說了什麼?”
他瞬間想起那個吻,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才把前半段事情給主教講述。
主教若有所思:“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主教連忙喊了幾個人幫自己通知長老們,而他則趁機溜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躺在床上,用手抓頭,一想到那個吻,總感覺自己在褻瀆自己的神明大人,儘管神明是主動的那個。
神明像是聽到了他的心聲,出現在他麵前。
然後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神明大人把自己壓在床上,他試圖掙紮了一下,未果。
他歎氣,問:“神明大人,請問您為什麼會看上我?是不是反正凡人壽命就幾十年,對於您來說這隻不過是滄海一粟,也就玩玩而已。”
神明“唔”了一聲,像是知道了什麼:“原來你是這麼想的啊,那我真是錯付了。”
他:“?”
神明收回笑意,又回到了救他下來之後看到的淡漠的表情:“我活了這麼多年,什麼人沒見過?我要是之前有喜歡的人,要麼讓那個人跟我共享我這個壽命,要麼早就放棄神格,跟那個人一起融入大地了好嗎?”
他乾巴巴地說:“哦……所以?”
神明沒說話,顯然還在氣頭上,他鬆開壓住他的手,直接回去了神域。
他一直膽戰心驚地看著神明,生怕神明因為生氣下一秒把他揚了。
等到神明走了以後,他才鬆了口氣,揉了揉自己的耳墜,小聲說:“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因為人類的壽命太短了……”
神明說:“我知道……神域這邊也有不少選擇跟信徒在一起的,最後都因為信徒不想要無儘的生命而選擇一起離開世間。”
他:“……”
神明自暴自棄地說:“算了,就這樣吧。”
他震了一下,問:“什麼?”
神明選擇放了手:“反正壽命這個問題也討論不出什麼結果,不如就這樣。你以後可以跟一個女孩子結婚,共同養育你倆的孩子。”
他一字一頓地接著神明的話說:“然後,你就一個人呆在神域裡麵,孤獨地看著芸芸眾生?”
神明聲勢弱了下去:“……啊,以前都這樣啊,都一個人看了幾千年了。”
他負氣道:“我覺得神明大人你腦子有病。”
剛過來打算問問他怎麼樣的前輩剛剛好聽到了這一句,震驚地問:“你剛剛說什麼?你說誰腦子有病?”
他捂住耳朵:“前輩,小聲點。”
前輩關上門,拉著他走在桌子前,一臉震驚且八卦:“快點,你跟神明大人在神域裡麵做了些什麼?”
他:“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