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在莊園前。
艾拉打開車門下來,再關上。並沒怎麼用力,一簇烏鴉卻從她頭頂驚起。
然而她顧不上咀嚼這種隱隱的詭異。
眼前這座莊園,她看視頻時就覺得無比震撼,到了現場,震撼成了窒息。
她摘下太陽鏡,望著建築群高聳的尖頂,一瞬間有些恍惚,好像看見一隻隻巨手伸來,驅趕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車子和自己。
艾拉目光僵直,耳畔似乎有教堂鐘聲響起。她用力搖搖頭,才發現那些大手其實不是手,而是從屋頂垂落到地麵的藤蔓。
她深吸口氣,低頭盯著腳尖,那是她今天特地換上的嶄新高跟鞋,花了她兩個月薪水。直到感覺雙腳不那麼虛浮了,她才走到大門前,按下門鈴。
門鈴聲很悠長,隔著厚厚的大門,艾拉聽到了隱隱的悶響。
按了兩次,沒動靜。
“怎麼沒人……”艾拉盯著紋絲不動的大門。頓了片刻,她轉向光滑如鏡的深色牆壁,開始整理衣發。
“啊……”門毫無征兆地打開,吱呀聲剛好蓋住她低低的驚呼。
眼前這個男人,她並不認識。但她知道,他一定屬於這裡,從頭到腳。
“看來您真的非常守時。”男人淡淡地說。
“……我怕路上堵,就提前出門了。”艾拉攥緊裙擺,儘量讓自己回視的目光保持筆直。
“這種習慣,倒是跟您的職業很般配。”
艾拉有些怔忡,男人說話間似乎在笑,又似乎沒有。
不等她確認,他轉過身,朝裡走去,艾拉隻得跟上。
“隻能算是……一個分析師的基本素養吧。”艾拉說完,才發現自己聲音有些啞。她趕緊低聲清了清嗓子。
“不知您是做什麼的呢?”艾拉隨口道。確認嗓音回歸正常,她鬆了口氣。
男人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
“我們可以玩個遊戲。”他微微勾起嘴角,“您猜對了,我就告訴您。”
“……什麼?”
“嗬……”男人輕笑一聲,拉開裡門。
門一開,交響樂兜頭砸來,將有些發僵的艾拉驚醒。她跟著望向大廳深處,那裡歪歪斜斜坐著一男二女。三人約莫二十來歲,都很年輕。
“不行不行,這個猜不出來!換一個換一個……”男孩大喊。
坐他對麵的女孩乜了他一眼,忽然伸手,重重拍到桌子上。
“不行!”女孩冷目,“這遊戲可是你開的頭,你怎麼可以突然叫停!”
“那也扛不住你們合起夥來欺負我啊!”男孩咬牙,“再玩下去,我老爸留給我這莊園都要輸沒了……誒,艾拉你來啦!”
“……下午好!”艾拉大喊回應。
男孩的招呼,讓她渾身收縮的神經鬆了些,直到看到男孩起身朝她奔來,又重新繃緊。
“艾拉你快來,快來救救我!快快快快快……”
“啊!……”艾拉冷不丁被一把拽走,腳下驀然一震。她回頭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昂貴鞋跟,輕歎口氣。視線剛要收回,碰到了身後目光。
她渾身一個戰栗,猛然扭回眼。
那一刹那,她想起了大學時的動物實驗,一幫人爭先恐後給兔子耳緣靜脈注射空氣,再麵無表情看著兔子因為血栓死掉。她始終下不了手,隻能把必修的實驗課退掉,也因此被迫轉係。當時班上有個男孩子,會在每次實驗結束後收走一大堆屍體,同學們告訴她,那些兔子,都成了他的燒烤食材。
想起這些,艾拉強忍作嘔,踉踉蹌蹌被拖到了桌子邊。
“來來來!”男孩拉開左邊椅子,朝她招手,“艾拉你坐我邊上!”
“嗨!”他右邊那女孩也朝她揮手,一張小圓臉眨著純真的光。
艾拉看了眼挨著冷目女孩坐下,馬上就要與自己正麵相對的男人,她深吸口氣,還是落了座。
“這就是你那位……”冷目女孩盯著艾拉,“極度聰明的朋友?”
“人家艾拉,可是普林斯頓學天體物理的!”男孩昂起頭,“現在她跟我一夥了,看你還敢不敢囂張!”
“嗬,那又怎樣?”冷目女孩收回視線,開始慢慢倒酒,“這牛吃草,也就我們這種人無聊了用來打發時間的,不是隨便什麼阿貓阿狗都能玩……”
艾拉剛拿起酒杯,聞言心中一顫,又放了回去。
“不過也是,”冷目女孩微微一笑,“對SAT考250的你來說,有點學曆崇拜也不奇怪……”
“你你你你你……”男孩騰的起身,被圓臉女孩一把扯住。
“茉莉……”女孩把他按回座位,“你能再把題麵說一遍不?艾拉剛來嘛……”
“什麼題麵!我……”男孩頓了頓,“對啊,你還不趕緊跟人家講講!”
冷目女孩,也就是圓臉女孩口中的茉莉,她輕哼一聲,在男孩殺人的目光中慢條斯理飲了口酒,才悠悠開口。
“題麵很簡單,就四句話。第一句,咚咚咚;第二句,門開了;第三句,是媽媽;第四句,‘我’一動不動……”
在她慢悠悠的解說中,艾拉在桌麵下掏出手機,輸入“牛吃草”。
搜索結果一,牛頓消長問題。搜索結果二……
她垂著視線看手機,沒注意到對麵男人正一邊喝水,一邊注視自己。
而這一幕被茉莉儘收眼底。她盯向艾拉,眉頭蹙緊。
“以上就是題麵。”茉莉冷笑,“我們普林斯頓的高材生,你怎麼說?”
艾拉頓了頓,不動聲色將手機放回手包。
“我平時玩的少,先看你們玩一輪,找找狀態。”她努力保持語氣從容。
“我先來!”男孩擼起袖子剛要上,忽的又轉向樂隊,“哎呀彆拉了!要死不活的!搞點歡樂的!”
樂手們一通麵麵相覷,音樂很快變成了爵士布魯斯。
“咳咳……”男孩抓起勺子,用力敲了敲酒杯,“開門的人是‘媽媽’嗎?”
“剛剛不是問過了……”茉莉皺眉。
“重開重開!人家艾拉剛來!”男孩大喊。
茉莉微微仰起頭,冷目盯了眼艾拉。
“不是。”
“哦,不是‘媽媽’開的門啊……”男孩撓撓頭,“那‘咚咚咚’,是‘媽媽’在敲門嗎?”
“不是。”
“咚咚咚,是凶手在敲門嗎?”
“不是。”
“是‘我’開的門嗎?”
“不是。”
“是凶手開的門嗎?”
“……是。”
“凶手和‘我’認識嗎?”
“不重要。”
“凶手和‘媽媽’認識嗎?”
“……不重要。”
“那……”
“行了!”茉莉喊出聲來,“不是說讓我彆囂張嗎?你倒是讓她猜一猜啊!”
“哦……”男孩撇撇嘴,“那艾拉你……來?”
艾拉見他詫然盯著自己,一低頭,才發現她杯子貼嘴邊舉了半天,卻一口沒喝,她趕緊放下來。
“這四句話,是發生在不同時間,或者場景嗎?”
“……是。”茉莉冷言。
“‘是媽媽’的時候,‘媽媽’還活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