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黑澤陣的生活似乎不曾發生改變。
仍然基地與住所兩點一線,白天文化課和技能課同步進行,晚上獨自加訓。布魯內羅會在每周日抽出時間指導他的體術,除此之外,他們很少能碰上。
不同於前任琴酒把安全屋當固定刷新點用的習慣,他的新監護人顯然是狡兔三窟那類。
正式被接手的前三天,以嚴密監控為名的保護下,黑澤陣跟著人輾轉了東京範圍內的五處安全屋。地理位置都格外優越——十分適合讓入侵者有來無回,也都沒什麼生活氣息。
考慮到與訓練基地的距離,黑澤陣最終選定了這套公寓。他不確定布魯內羅是真沒接到這附近的任務,還是因為自己選擇了刻意避開。在組織由於“行動組副組長作為臥底被清理”而動蕩不安的兩個月內,他隻發現過兩次對方留下的痕跡。
因此,開門看見熟悉的人影,還是頭一遭。
08
四月份,天氣逐漸炎熱。
青年襯衫最頂端的紐扣並未扣上,絲質麵料向下鬆垂著,露出被繃帶纏繞的脖頸。
周日對練的時候還沒有,是這三天裡添的。暗自評判到,黑澤陣背過手將門關緊,便不再動作——他在等布魯內羅開口。算算日子,也確實到相互攤牌的時候了。
落地窗前,厚重的窗簾被拉開一半。黃昏時分的日光僅剩餘熱,輕淺地灑下來,為萬物蒙上層頗具韻味的濾鏡。
黑發青年解開袖扣的動作乾脆利落,在逢魔時刻的光影裡看向他。
“有忌口嗎?”
“……?”
“不是還沒吃飯?”將衣袖固定至小臂上方,布魯內羅挑眉補充到,“這個點,剛好夠你結束訓練後立刻回來,基地食堂也沒有消費記錄。”
短時間內竟難以分辨對方是否在暗示或打壓,少年不自在地抿起嘴角,“都行。”
安全屋內當然沒備菜——速食倒是囤有不少,菜品原料是布魯內羅來的路上順便從超市買的。所以,如果很不幸地撞上黑澤陣的忌口,他其實也沒得選。
09
食不知味的晚飯暫告一段落,待到清洗完餐具,夕陽已經徹底落下。
充當背景音的廣播兢兢業業地響著,伴隨沙沙的電流聲,這場情理之中的會麵總算進入了正題。
雙方心知肚明的事情不需要再拎到明麵上,布魯內羅索性單刀直入,“他希望你能夠假死脫離組織,你呢?”
“我不喜歡隱姓埋名的生活。”秉持誰沒做飯誰洗碗的明確分工,剛出廚房的人被濺濕的發尾還帶著點潮意,直白地表述不滿。
“最多兩年。”輕敲沙發扶手,黑發青年理性地分析,“你的年齡和資曆擺在這,組織不至於為了一顆忠誠度打上問號、未雕琢完成的寶石費多少心思。”
“……”某種微妙的、好似被看輕的情緒攀上心頭,但黑澤陣清楚對方所言非虛。是以,他僅僅反問到:“你認為,我這種人能適應普通日常嗎?”
“所以?”
“我要加入FBI。”
“也行。”少年眼底的堅定無從作偽,沉吟半晌,布魯內羅覺得這也不失為一種不錯的處理方式,“你的確很有天賦,也還沒有過案底,離開組織之後……”
“不離開。”迎上青年詢問的眼神,黑澤陣一字一頓地重複到,“我不會離開組織。”
於是,落在身上的視線陡然凜冽起來,對方的語氣也變得分外冷硬,“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我完全可以用和你一樣的身份留在這,我——”
“FBI不招童工。”
被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墨綠色眼瞳不忿地眯起,黑澤陣雙手環胸,展現出尚且有所收斂、不甚尖銳的攻擊性,“你剛剛還說‘也行’。”
“我指的是出去以後,讓FBI繼續培養你到成年,再談加入的事。”黑發青年同樣環起雙臂,抬眸盯著他。
“那我就先以線人的身份在組織待到成年。”十四歲的少年已經有一米六了,挺直脊背站在年長者麵前,分毫不讓。如同一柄鋒利的劍,泛著冷冽的銀光。
節目主持人柔和的音色還在繼續,有風吹動合攏的窗簾,飛鳥的影子隱約映照其上。夜幕降臨前,兩雙內核相似的眼無聲對峙。
“你到底在顧慮什麼?”終究是黑澤陣打破僵局,他鬆開手臂上前半步,目光幾乎要凝出質問,“因為他臨死前把我托付給你,所以你對我產生了虛偽的責任感嗎?我可不是象牙塔裡的白紙,我很清楚我的選擇意味著什麼。命是我自己的,我不需要任何人來為我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