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青年的左手死死攥緊，又脫力般鬆開。那晚的一切不受控製地在他腦中快速閃回著，隱痛如附骨之疽，驅之不散，卻在觸上劍光時消弭。

放任上半身栽進柔軟的沙發靠背，布魯內羅閉目，視網膜上徒留白熾燈映出的餘影。他自我質問到：你在糾結什麼？又在軟弱什麼？

思緒無聲。

數到第五十二秒，黑澤陣看見那雙眼睛重新睜開。淺金的色澤比記憶中的任何場景都更為熠熠生輝，莫名令人心底發癢。

“十六周歲。”作出妥協的同時，年長者劃出最低界限，“在那之前，向我證明你足夠強。”

10

針鋒相對的談話平穩結束，徹底說開後，兩人的相處要和諧不少。

黑澤陣迎來了預想過的生活：更高要求的訓練，更繁雜的學習任務，以及更多的、來自FBI資深臥底的指導。

每周對練維持不變的基礎上，布魯內羅會提供些以他目前在組織內的培養定位難以接觸的知識。除此以外，對布魯內羅來說，公寓完全恢複了安全屋的職能；於黑澤陣而言，類似於身邊多了位不定時刷新的NPC。

黑澤陣不喜歡不在掌控範圍內的事物，這種有規律可循的隨機性倒是勉強能接受。

30％的概率，對方僅僅把這裡當作任務間隙的落腳點，短暫休整後奔赴下一場行動，隻有殘存的硝煙味證明他來過；

40％的概率，從基地返回的黑澤陣能在開門前察覺到有人進入，精準抓住橫空而來的、不具威脅性的各色物體，成功規避當天的教學裡被打趣的風險；

10％的概率，布魯內羅會留宿。

鑰匙與門鎖相碰的聲音足以令黑澤陣自淺眠中清醒，遑論他根本沒睡——體貼的監護人先生從不在12點後叨擾，為成長期的青少年留足睡眠時間。

客廳隻亮著落地燈。敞開的醫療箱格外礙眼，黑發青年默不作聲地處理傷口，對路過的他施以平和的眨眼。暖色調的光線模糊了邊界，也讓存在感變得虛無縹緲。

染血的酒精棉及紗布會在次日清晨和垃圾一同被帶走，桌上的吐司尚有餘溫。

15％的概率，是杳無音訊。

最後的5％裡，則塞滿了因樣本不足無法統計出確切概率的偶然事件。但是，絕、對、不可能包括失聯一周後約他去遊樂園。

是的，遊樂園。

反複確認自己沒看錯郵件內容，年僅十四但完全不覺得自己能跟這個詞彙扯上關係的黑澤陣：“……”

然而，就像他無法控製布魯內羅什麼時候出任務，也無法決定冰箱裡放牛奶還是咖啡一樣，對於對方給出的碰麵地點？他沒得選。

11

八月，炎炎烈日難以抵抗人們節假日的出遊熱情。

園區正門前人來人往，綠化措施造就的成排樹蔭裡，黑澤陣一眼鎖定了戴著鴨舌帽的黑發青年，以及站在他身旁、大熱天套個針織帽的奇葩。

絲毫不覺得自己身上的黑色風衣同樣不合時宜，放緩接近的步伐，他分出更多的精力進行觀察——郵件裡可沒提到會有其他人參與。

一名成年男性從他身側掠過，悄無聲息到黑澤陣反應過來時，已經落後於人半步。

危險。

遲到的本能滴滴作響，縮緊的墨綠色眼瞳注視下，觸發警報的源頭徑直走向樹旁。

布魯內羅與他交談著什麼。幾句話的功夫後，男人單手壓低卡其色貝雷帽的帽簷，側首朝即將抵達那邊的銀發少年看去，動作間，露出標誌性的下眼瞼。於是，黑澤陣得以篤定他的身份——現任行動組組長，赤井務武。

不含情感色彩的評判視線隻停留了一瞬，朝黑發青年點點頭，赤井務武隨即領著長子離開。

恰好停在布魯內羅左手邊，黑澤陣眉頭微擰，對上同齡人回頭瞥過來的目光。兩雙同色係的眼睛隔著段距離短暫相接，各自流露出不甚友好的訊息。

12

遠去的身影融進人群。

“你們剛剛在聊什麼？”微仰起頭，少年沉聲問到。

“嗯？說你和小赤井君的穿衣習慣都蠻獨特。”謹防歧義，布魯內羅在稱呼上稍做區分。他抬手撚上眼前服帖的風衣領，感受厚度，“真的不熱？”

知道是他不想透露，黑澤陣微微眯起眼睛，配合地轉變話題，關注點卻落在了意料之外的地方，“小·赤·井？”

“所以，他就是你上周日缺席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