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 兩人初遇(1 / 2)

瑞雪兆豐年 風恣意 5087 字 11個月前

天機十四年,凜冽的寒風肆虐蒼茫的大地,猶如凶猛的野獸張牙舞爪著,令無數人惶惶難安。

一支精銳步騎煙塵千裡,鼓躁之聲震地。叛軍節度使鞍祿南下而動,以不可阻擋之勢奔湧而動,所經各州縣百姓官員或被其擒殺,或棄城逃亡。僅一月之餘,直取了樊洛。禦史中丞盧子奕拒不服降,也慘遭殺害。

後鞍祿於樊洛自立武國稱王,不斷招降納兵,同時攻打泔陽和首都汴黎,當朝皇上李暮傾分派出權其真和陸定宇迎戰。

彈雨激射人仰馬翻,數十萬人策騎奔跑,翻湧如搗浪。三萬唐軍不敵七萬叛軍,被迫久困泔陽城內,糧食已儘,權其真破釜沉舟下,以屍肉食之,苦撐十天十夜才等來援兵,終是守住了泔陽富庶之地。

鞍祿敗興而歸,樊洛也慘遭淪陷,棄之。是日亂雪入孤城,片片吹落一地人生,少女立於危牆之上,眺望城下,似迷離似寡淡,五感俱喪。於數萬精兵窺望中一躍而下,墜入撲朔迷離的暗潮之中。

夢中的鞍藍杺從暗房驚醒過來,恍惚中,她目顧四周,沒有一點光亮,才緩過來今年已是上究元年,不再是天機年了。鞍藍杺今天仍是不肯接客,媽媽盛怒之下將她關進了暗房。如今她十之有二,已到了年紀,媽媽是不能再放過她了,她必須要逃出去,哪怕是爛死於街,也勝死於床上。

趁著大家醉死夢死之際,她拖著疲憊的身子悄悄溜出了怡和院,撞上了辭官歸家的段承殷。段承殷初看她時,滿目瘡痍,看她一臉著急,把她帶回了家。他沒官憑,無法為她脫賤籍,隻得散儘家財先讓她離了這怡和院,後頭再仔細周想。

左右思忖下,段承殷飛信讓陸汀白來贖了安藍杺,還為她換了新身份——端兆年。天下再無鞍藍杺,所有不堪的過往,也隨之埋藏起來。

上究三年,潼州一處學堂,段承殷手執戒尺,與端兆年相向而坐,“我問你,何為正,何為邪?”

“世間本就沒有絕對的正邪,未有執念、手段時,人可以是清清白白的,他便是正義的代表。可當有了不甘、迷茫、明知不可為而偏要為之的執念後,正義會變成邪惡。情到濃時會自溢,正到深處惡自開。”端兆年說話之時無波無瀾,一雙烏黑的丹鳳眼蘊含著說不清楚的複雜幽色,她專注地對上段承殷,“以學生拙言,便是正一邪二,正念良思考之下,把該有的手段推到至第二位。”

“讓正執邪,邪倚正,答得不錯。”段承殷笑的明亮,他很滿意,“今日你之言,老師要你懷揣在心底,來日也不要忘了你的這句話。”

端兆年頷首應好,外麵天空風雲暗湧,將出未出的太陽最終還是出來了。不遠處的綠蔭之下,站著三人一馬,端兆年若有所思地回看住段承殷,“老師,該走了。”

該走了,而不是該回家了,這是有人來接他們回去了。

端兆年兩年前與段承殷有過一個約定,他給她自由,但她也要替他完成一個夙願,一個足以改變天下朝勢的大願。她本就蜉蝣之身,帶罪之命,無所謂一世塵華,便應下了。從此她拜入他門下,開始了她不敢仰望的一生。

***

朦朧月色下,大理寺點亮了一盞盞冷翠燭,鬼燈一現,哀怨聲一片。岩牆上閃爍著駭人的血芒,腥風翻滾在這片煉獄中,始終不肯散去,這是一座被白骨累累的人間鬼域。

彼岸花開,該是又要有生命至此消逝了吧!

端兆年被架在鐐銬之上,她因太後伍氏侄女落水一案被卷了進來,是她故意為之的。她有她的目的,而伍氏也有她的目的,伍氏想借她之手重創蕭北顧。

可伍氏究竟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對付一個中立派的朝臣?他們究竟隱藏了怎樣的秘密?端兆年百思不得其解。

端兆年的神遊讓獄卒冷清感受到了冷落,但他語氣還是平和的,他說:“端兆年,我勸你趕緊招了,不然你又得挨我的打了。”

端兆年衣服上還殘留著未乾透的血跡,她眼中沒有一絲恐懼,隻有傲慢,薄唇輕啟,“官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你是要我從何招起呢?”

冷清冷哼一聲,使出大理寺慣用的手段,先紮人再談話,他擼起了袖子,掏出腰間的利刃,眼疾手快地朝著端兆年的胸口紮進去。瞬間血液迸濺而出,鑽心的疼痛讓端兆年頻頻冒虛汗,痛得她一聲失語了。

“招不招?”

神情恍惚間,端兆年隻覺得一切是那麼的可笑。她臉上沒了笑意,“官爺可真愛說笑,且不說那姑娘活的好好的,就是自己走路不長眼,掉下去了,又與我何乾?你到底要我招什麼?你們大理寺的人真是奇怪。”

霎時間,凶麵惡煞的冷清暴躁起來,“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確實喜酒,不過隻喜果酒。”

端兆年也隻能是口嗨兩句了,她太虛弱了,沒日沒夜被審了一天,就是頭牛也得垮,。她眼前的人影被逐漸拆散開來,迷糊中,她暈了過去。

她做了個夢,夢裡的她從一個不受寵的庶女搖身一變成了公主,緊接著她被拋棄在孤城之中,心灰意冷之際,她縱身躍下了城樓,卻被人救到了。

然後,她醒了!她想起了重要的事,忍著身上的痛,在大理寺騰鬨起來,說什麼也要換牢房,鬨了很久,最後獄卒們迫於她的無賴,最終給她換到了一間她滿意的住處。

蕭刺史府內,段承殷在月下飲酒,看起來愜意得很,仿佛端兆年沒被抓走一般。蕭北顧還算有良心,主動相問:“先生不擔心兆年嗎?她如今身陷囹圄,恐有不測。”

段承殷卻是沒聽見,起了話題,“如今朝廷局勢一邊倒,宦官有卷土重來之象,太後權力也日益猖獗,你當以為何?”

蕭北顧坐下,“自然是要將勢弱的一方抬高與之抗衡的。”段承殷給他到了一杯酒,他一口飲儘,眼神堅定,道:”該要有一個變數出現了,這便是我當初找上先生的原因。”

“這個變數就在大理寺。”

蕭北顧登時一愣,然後舉盅敬道:“先生這步棋,下的實在精,那我且事成之後將人帶出。”

“中書大人,學生師承段言清,是老師門下的關門弟子。”,端兆年介意牢裡的各種眼線,她不敢有大動作,隻是微微點頭以示敬重。

鐘元期死寂的灰臉終於有了些錯愕,他轉身看著端兆年,“你認得老夫?你真是段言清的學生?老夫記著他可說過不受學生的。”

“大人乃當朝中書令,學生豈會不認得。”,端兆年看著鐘元期欲言又止的模樣,她猜他是想詢問段承殷的近況,於是她主動相告,“老師現下住在蕭刺史府,一切都好,太傅無需擾心。”

鐘元期麵而轉緩,藹藹道:“該是有備而來吧。老夫已然是風下殘酒,閒人一個,你說你找我有何用?”

身為中書令的鐘元期,寒門出身,地位卻是德高望重的,他在寒門弟子中的分量也是無可替代的。當初他因極力反對伍氏推行的“無為而治“而受罰於此。他一生無過,伍氏也隻能安了個目無尊上的罪名,動不得他,心寒之下的他再也不願出去了。

鐘元期是所有寒門子弟的領袖,朝廷需要寒門子弟的這股隱形力量,這也是端兆年此行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