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臨,天空是濃烈的黑,仿佛重墨暈染起的無邊黑際,遠邊潛伏著朦朧的星稀,若有似無,恰似沉寂的夜色對黎明的最後一絲渴望。
“見到張彤了,如何?”段承殷手在觸碰到石凳上的酒壺後,快速將其拋去,砸進了端兆年的手裡,“喝了。”
端兆年愣了,覺得這酒喝得莫名奇妙,但她還是一口悶儘一壺酒。
這酒烈,熏得端兆年眼波蕩漾,她恍惚了好久,才道:“張彤欲攀上祁家這根藤,眼下就隻差一個時機了。”
“嗯,繼續。”段承殷抿啜了口酒,讓端兆年繼續說。
“張祁兩家結成已是板上釘釘,眼下便是該怎麼讓伍氏破開一點破綻了,”
端兆年忍不住打了個酒嗝,朝天見著好玩,也學著打了個聲嗝,還想來第二下的他被端兆年怒瞪了一眼,生生給憋回去了。
端兆年回頭見段承殷仍舊是一副傾聽的神情,於是又繼續道:“世子那邊我已暗中通過氣,想來他這會已經在著手準備了。”
“不錯,還有呢?”
?還有什麼,端兆年腦子昏昏沉沉的,實在參不透段承殷話中後意,她搖頭,“不知道,沒有了。”
“我知道,先生,”朝天從段承殷頭上的無憂樹上歡快躍下,“姑娘今天去了含光街,偷摘了人家的瓜,還…… ”,朝天支吾地瞄了一眼端兆年,發現她正凶著眼神看自己,他此時仗著端兆年醉酒,沒了平日的慫氣,仰著脖子對她哼哼唧唧的,“還把人狗的飯碗給踹飛了!”
儼然一副小人樣!
端兆年被告狀了,心裡不得勁,頹弱地撿起地上的石頭往朝天的腦袋扔去。沒砸到,反倒又助長了他的囂張氣焰,他凶巴巴道:“她還把我推去擋了狗,那狗一直追著我跑,害我屁股差點讓狗給叼了,哼!”朝天轉頭就跑到段承殷身邊蹲下,一臉委屈樣,“先生,她欺負小孩,你要替我做主!”
段承殷慈愛的拍著朝天的腦袋,“所以先生這不是替你出氣了嘛。你瞧她,醉醺醺的,你這會打她,她都還不了手。”
“我不敢,她明天醒了該把我埋了。”
“那先生替你,”段承殷緩緩走到端兆年麵前,卻不是為了責備她,他說:“留下,又當能如何?有些事,過了便是過了。 ”
借著酒勁,端兆年像個不講理之人,“不會的,他會一直都在。我偷了鞍季的命,那我這條命,便是他的。他永遠是溫柔又驕傲地坦然著,這麼意氣風發的他,不該孤寂地死去,這世間應有他的一席之地,”端兆年哽咽一下,又說:“如果我放下了他,那還有誰會記得他。”
大雪撲朔而下,陰鷙的少年帶著滿身斑駁的傷在雪地裡三步一下跪,那時端兆年染上重病,連郎中也束手無策。
為了她,鞍季斂了陽光明媚的心性,他變得陰鷙深沉,虔誠地跪滿了還君山的三千血階,雪地下跪,雪中落淚,都隻為求得她端兆年的一條生路。
***
汴黎是一座欲望的城,所有人的欲望都在這裡一一暴露著。上位者的欲望,將陸汀白囚困於此,綁住了他靈活的手腳,還給他扣上了冰冷的鐵鏈,叫他在白晝裡守著分寸過日子,成了汴黎城這條臟水溝的臭蟲。
他們要將他變成一條被食了髓的蟲,可他偏不如他們願!他要抗戰到底,把這汴黎攪得天翻地覆才好,越亂越好!
在這裡,什麼親情,友情,患難情,統統都沒用!權力就是一切,建功立業他媽的就是狗屁!你今日建了功,來日便要為你造個墳。
陸汀白得了不痛快,就得有地方撒出氣。
他出了院子,對著簷上的冷寒凝一通喊:“冷寒凝,出來!”
簷上的人頃刻間飛身而下,站定在陸汀白麵前,他雙手裹著劍柄,道:“這是又不痛快了?”
“知道就好。”
隻見陸汀白掄起右臂,手裡的刀乾淨利落地揮向對麵人,刀風極為淩厲,伴隨著一聲沉悶的撞擊,冷寒凝連著後退了好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