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太子 “皇兄一向曲高和寡,心有俠客……(2 / 2)

瑞雪兆豐年 風恣意 3142 字 11個月前

張琛猶如及時雨,上前替鄭泌琮擋了些聖怒,他言語淺薄道:“皇上,有然已逃出城,眼下正往朔北一域而去,是該火速派人將其緝拿歸來,此等陰險小人若是投奔朔北,不可避免要挑起兩方戰火。臣等已商量妥當,深覺由陸將軍前去最為合適,一來不給朔北借機生事的機會,二來也借西臨之勢敲震一番朔北,讓他們吃一計悶頭虧。”

李正在張琛的話裡逐漸找回了穩重,他認同道:“嗯,便依你說的辦,朕擬個旨,命汀白天亮便出發。”

不知是否因李正的溫聲穩語而昏了頭,鄭泌琮竟不知天高地厚地講出了不知禮數的妄言,對李正說:“那,需不需要跟太後稟明一聲?”

慘了!

周可為和張琛同時在心裡驚呼了一聲,皆齊齊望向了李正,見他眉宇陰戾,突然一聲冷笑,燙手的茶盞已被他扔了出去,重重砸在了鄭泌琮身上。

“稟你大爺!這大唐是誰的天下,你一雙狗眼瞎入心了?!”李正心中的怒火在洶洶燃燒,終是爆發出了長久以來積壓於心的怒吼,猩紅的雙眼便是他震怒的表現,“狗娘生的混賬東西!”

這大唐明明是他李氏的天下,他本就是名正言順繼承的大統,卻總有人時時在他背後戳他的脊梁骨,告訴他當今掌權的是伍太後,而非身為正統的他。

這一切他不知道麼?恰恰相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親眼看著自己的父皇在伍氏的乾預下,一點點死去,自己卻無能為力。至此,他叫出口的每句太後,都成了自己的鈍刀淩遲。

天璣二十一年,薨的不僅是天璣帝李暮傾,還有胸懷淩雲誌的十七歲少年皇子李正。

“父皇,你怎麼了?怎麼會有血?為什麼!”剛跨入十七歲的李正驚慌地湊到李暮傾的身邊,用著少年的口吻,一字一頓道。

李暮傾從懷裡取出巾帕,神色不驚地擦乾淨嘴邊的血,他似乎有預感,等不到今年的這場大雪了,可他期盼著再苟延殘喘一下,至少讓他看完這初冬的第一場雪。

“經伍氏之手,我已病入膏肓,無解。今天你所看到的一切,莫要聲張,不然,咳咳咳,不然伍氏定是容不下你了,”李暮傾遺憾握住李正的手,“恨我不能再為你多做點什麼……”

猛地一口鮮血吐出,李暮傾肚中已是翻山倒海,已是強弩之末,他依舊固執己見,執意費儘最後一點心思為李正出謀定策,他氣若遊絲道:鐘中書……是全心為李氏之人,你要重用他,段言清半輩子都在嘔心瀝血為我大唐付出,伍氏定不會輕饒他,我早前同他講過,我死後,他,辭官,歸隱,你要放他走。至於陸家,我讓他自立,為王,來日他便是,咳,咳咳……你強大的後盾,你不要過分猜忌打壓他,信任和猜忌各占一半。”

一口氣勉強喘順了,李暮傾陷入了一片亂迷中。

良久之後,天邊的第一縷微光乍現,李暮傾似是回光返照,又多了幾分精神,他懷念著以前,“不知何時起,以前模糊之事,我竟漸漸憶了起來。我想起來了,皇兄一向曲高和寡,心有俠客夢,我少時常聽他言,要去覓一處江湖,淩波萬頃入他眸,他甘願沒入煙火事,一酒,一簫,一劍,除惡霸,了恩怨,遁入逍遙塵。你可知,帝王夢,從來都不是他所求,亦不是他心之歸途,可他不放心我,為了我,在這天下萬馬齊喑中,他孤身踏入用儘心力終於發出了震天一響,攻閹黨,平戰亂,抨世家。”李暮傾無聲淒笑,眼裡滿是懺悔,他無助地看著李正,“可我沒能保護好他,最終他還是蒙冤困死於東宮。你可知,這深暗無際的長道,是他一手一手托著我上來的,我的帝王之位,可是踏著他的血坐上的啊!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如今我卻沒能力再守下去了,不知道皇兄可會責怪我,怪我沒護好這大唐江山。”

李正抱著人掩麵痛哭,隻能抑著,不能發出一點聲響。

李暮傾摸了他的發頂,眼裡滿是寵溺,那是虧欠了李正七年的寵溺,他終於在今天都一並給到了李正,他欣然笑道:“踏出這個門,你便不要再回頭了,還有,好好記住李景衍,他是逢濟年間的太子,是你的皇叔,他一生清白無罪,若有一日,你要將他載入青史,我可以無名,但他不行,正兒,你聽明白了嗎?”

李正泣不成聲,話也答不全,斷斷續續道:“兒……明白,……遵父皇……教誨!”

語音落地,伴隨著李正的磕頭聲,聲音擲地有聲,那是他思念不舍之聲。

朝陽初升,李暮傾看著矗立在斜雨風雪中的巍峨宮樓,仿佛看到了屹立在風雪中的少年,破除了一身枷鎖,一手拎酒壺,一手執劍,懷裡橫放著一支豎簫,少年對著無儘的風雪,無聲朝他遙遙碰杯,二人彼此相笑。

長夢仍迤,李暮傾終是等到了一場有回音的雪。

片刻入夢,至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