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著照片,安靜地跟著隊伍的腳步前行。
準確地說是麵無表情。
雖然我的神情似乎並不符合當下的狀況,但大家都很體諒。
畢竟不論是誰,年紀輕輕就做了未亡人,心情都好不到哪兒去。
遺照上的男人看上去過分年輕,笑容燦爛,眉眼透著稚嫩。
周弈,我默念這個名字,可憐的娃,聽他母親說剛剛過了二十歲生日。
等等,我好像沒資格可憐彆人。
“小江,我來吧。”
周母從我手中接過遺照,眼眶又開始泛紅。她已經忙碌了許多日夜,肉眼可見的憔悴,白發人送黑發人永遠是世界上最無法接受的悲劇之一。
沒有人能真正感同身受。
我對她禮貌地說了一句“節哀”。
滑稽的是前幾天還在聽彆人對我說這句話。
“節哀,江少爺。”
“江家的基業還得靠你撐下去。”
“是呀。”
當時我對那人表示了由衷的感謝,隔天就把公司賣了。
事情還要從一周前說起。
我從孤兒變成江氏走失多年的少爺,可惜時間錯了位,我那素未謀麵的父母已經車禍身亡,留給我這個獨生子的隻有一個入不敷出的公司。
還有一屁股債。
跟這群如狼似虎的債主們打了3天太極,我將見招拆招發揮到極致,可惜轉頭律師就將親子鑒定和遺囑攤開擺到我麵前。
一錘定音。
我另辟蹊徑:“你這是侵犯公民個人隱私。”
律師說DNA是頭發毛囊裡驗的,頭發是撿的。
“不可能。”
一個優秀的偵探怎麼可能如此疏忽。
“就在您喬裝去夜店協助警方掃黃打非的時候。”
......
“假發上的蝴蝶發卡不小心扯掉了您真正的頭發。”
我果斷拒絕他進一步的解釋,認命地準備承擔這份糟糕的遺產,負重前行。
古人有雲,禍兮福所倚,果然,下一秒我就幸運了。
一位夫人打來電話,表示可以幫我還清所有債務。
但我又銘記天上不會掉餡餅。
我已經做好了白打工五十年的準備。
卻沒做好賣身的準備。
見麵後,夫人圖窮匕見,讓我跟她早逝的孩子結陰親。
她家是個男孩子。
雙重打擊,比遺產還要讓人頭痛欲裂。
我尷尬又不失禮貌地微笑著,把身份證幾乎懟到她臉上。
性彆男,目前年齡27歲。
“恕我冒昧,您家孩子才20歲,確定要給他找個大7歲的丈夫嗎?”
我在丈夫這個名詞上加重了讀音。
“可是大師說,奕兒命格特殊,隻有你能幫他下輩子投個好胎。”周母抹著眼淚,苦苦哀求。
我這個人,最吃軟不吃硬。何步曾經鑒定我是狐狸為人,白兔心腸,我罵他葛朗台心腸,請吃飯都是全素的麻辣燙,甚至連請我吃飯這件事都是喬裝抓犯人的時候順帶的。
受不了一個中年喪子者的眼淚,我妥協式地接下這樁委托。
沒錯,江淮,就當是一件稀鬆平常的委托。
雖然內容驚悚了一些。
“阿姨。”
周母欣喜:“叫媽。”
我:“......”
我從善如流,展開親和的笑容:“媽,您說的大師是哪位,住哪兒啊,我也想拜拜。”
準確的說是跟他說拜拜。我已經在桌下捏好手機,蓄勢待發,一旦套出姓名地址就立刻call何步逮人。
傳播封建迷信,欺騙死者家屬,還連累我這個無辜市民,高低得讓他進去走一圈。
周母如夢初醒:“啊,我忘了問。”
我:“......”
您真行。
真假不得而知,反正這個委托就這麼離譜地接下了。
目光轉向現在,葬禮完畢,周父正攙扶著哭到不能自已的妻子。周家的底蘊深厚,到周父這一代,產業已經在全國都排得上名號,同時也是N市著名的慈善家,善舉良多。
都說善有善報,可惜這些累積的善報也並未在死神鐮刀下救出他唯一的孩子。
說到底我仍是感激他們夫婦,將我從爛攤子裡拯救出來。
就算沒有這個兒夫的身份,以後也該好好孝順他們。
“小江。”周父走過來,他身量頎長,沒有一般老板的啤酒肚和禿瓢,歲月給他增添了儒雅的氣質,隱隱可見年輕時的俊朗。
周母同樣是位優雅佳人,我不禁開始想象,結合他倆基因的周奕,如果沒有這場意外,在大學裡又該是怎樣的風雲人物。
我的目光又一次轉向遺照。
他看起來仿佛很愛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