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竹是第一次喝酒,之前因為小時候的事,她一直對酒有種莫名的抵觸,可是今天她怕她無法在意識清醒時,袒露這件事。
喝了沒兩口上了頭,夏嶼光趕來時,就見小姑娘穿著寬大的校服,歪著腦袋趴在桌子上,他把酒瓶子從她手裡拿出來,放到桌子上。
沈竹這會兒其實沒醉,就是太難過又極度的害怕,她最不想麵對的現實,鄔冉明明白白指出來給她看,“沈竹你要記住,無論怎樣,你都配不上夏嶼光。”
“阿陳,我這樣喊你行嗎?”沈竹哽噎了一下,三分醉的她格外膽大也格外脆弱。
夏嶼光點點頭,蹙著眉,隻覺得沈竹此刻的狀態十分不好。
沈竹咽了口口水,慢慢吞吞的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然後及其艱難地卷起上衣袖子。
仿佛每個動作都下了很大的決心。
手臂上的傷疤隨著她的動作,全部裸露在空氣中。
兩條細白的胳膊滿是傷疤,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甚至…有些嚇人…
在暗夜裡苟且偷生的不堪和傷痛,在這一刻,終於重見天明。
夏嶼光覺得自己都快不會呼吸了,他眼中帶著怒火和小心翼翼:“怎麼弄的?”
他連鬨都顧及著分寸的姑娘被人傷成了這樣。
“是我爸,他有毒癮,每次犯病家裡沒錢就拿我和奶奶出氣,拿酒瓶往我們身上摔。偶爾趁沒人的時候,他實在難受就拿著玻璃瓶子往我身上胳膊上劃。”
鮮紅的血液,順著玻璃碎片進入血肉留了出來,沈濤雙眼泛紅,像是得到一絲痛快。
從第一次之後,他就像上癮一樣,隻要有情緒就拿沈竹出氣。
“這個…”夏嶼光罵人的話停在嘴邊,他閉住眼睛平複了下心情,問:“那這些煙燙出的疤呢?”
沈竹心裡的線斷了一瞬,很快又恢複平靜,夏嶼光會問也在意料之中,脫口而出的鄔冉,在即將張嘴的那刻被一種說不清的情緒纏住,不知道為什麼她不敢說。
“是王浩他們。”沈竹恐慌下推給王浩,想著反正他已經在牢裡了。
夏嶼光的拳頭已經攥的很緊了,此刻真的很想很想把王浩從牢裡拽出來。
讓他也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兒。
夏嶼光不能深想,仿佛就看到王浩拿著煙頭往沈竹身上燙,小姑娘打著哆嗦最後一個人蹲在牆角默默舔舐傷口的模樣。
想到這兒,指尖陷進肉裡,細小的血珠從掌心落到地上。
“啪”的一下濺出血花,隱忍又克製。
平常姑娘都受不了的疼,她到底是怎樣熬過來的。
“如果…你能接受我這個,我們就在一起吧!”沈竹眼尾發紅,晶瑩的淚珠滾落,忍了好多年的淚水全部暴發。
除去上次夏嶼光胃病,她已經好久沒哭過了,因為知道哭了也沒用。
可今天她就哭那麼一次。
年少輕狂時的愛戀,她也就大著膽子瘋狂一次。
“其實我很喜歡你的。”她向他吐露心聲。
說完怕夏嶼光不同意,沈竹給自己找台階:“當然,你不同意也沒事,反正…反正…她們說得也對。”
她根本配不上他!
“實在不行,下輩子,我這輩子多做點好事兒,下輩子漂漂亮亮的喜歡你。”
也不知道是酒精上了頭,還是什麼,沈竹腦子徹底亂了。
她怕夏嶼光拒絕,又不敢挽留他。
也沒資格挽留。
自顧自說完,也沒等夏嶼光的回話,拿起外套就踉蹌著起身要離開。
“沒事,我理解你,你不用自責,不喜歡也沒事。”
這世間本就沒規定誰必須得喜歡誰。
她跌跌撞撞向前走了幾步,夏嶼光從情緒中出來,雙手勾住她的腰,從背後輕輕環抱住,嗓音沙啞的不像話:“沈小歲,以後我疼你吧!”
他今天才徹底知道,原來他的姑娘受了這麼多苦,才艱難的長大。
那晚的沈竹被夏嶼光帶著迷迷糊糊給他講了好多小時候的事,從爸媽離婚到後來年年長大,夏嶼光眸色始終低沉,晦澀不明。
像是在竭力忍著什麼。
最後他用沈竹的手機給楊施蘭發了條消息,“今晚在周晚棠家睡。”
酒精上頭情緒又不好,沈竹覺得自己醉得不輕。好在喝的不多,沒吐,就是頭疼和困,她有氣無力地趴在夏嶼光懷裡睡了一次好幾年以來最好的覺。
夏嶼光看她睡著,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酒吧的沙發上。
又喊服務員關掉彩色燈,換成暖黃色。
小姑娘長得瘦,在沙發上睡覺格外寬敞,夏嶼光蹲坐在地上,把自己的衣服也給她搭上,借著燈光,小心翼翼的把她胳膊處的衛衣掀開。
大片的傷疤蔓延在她纖細的手臂上,一處挨著一處。
夏嶼光手搭了上去,力度極為輕的輕輕摩擦,連刀子插進身體都不掉淚的人,卻在看到心愛姑娘疤痕的那一下紅了眼眶。
夏嶼光甚至不敢細想他們之前的事。
沈竹很堅強,她是單親,她打兩份工掙錢,她做飯很好吃,她常備碘伏…
原來那些無數個他知道她的特點,都是她過得不好的標誌。
東方肚白,太陽升起,夏嶼光就那樣直直盯著沈竹的傷口從月亮東起,到落下。
許是睡夠了,沈竹掙紮著翻了個身,察覺到她的動靜,夏嶼光趕忙從地上起來,坐到沙發上。
沈竹睜眼就看到這副場景,少年睜著眼睛看向她,兩個黑眼圈格外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