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螢從來都沒有自己的居所,也許被她殺掉的前同事說的沒錯,如果她能愛上一個人,那她的生活也許就可以繼續向前走了。
可這麼多年過去了,渠螢發現,她忘記了很多人,很多事,難過的,開心的,最後孑然一身。
渠螢在許晨語的家裡找到了一種家的感覺,她想這不就是她年幼時的理想生活嗎?住一個大一點的房子,乾淨整潔,有個院子,養點花花草草。許晨語院子裡有幾盆草,挨著牆砌了一個小池塘,荷葉鋪了三分之一。
渠螢透過客廳窗戶看著院子裡的小池塘:“你還挺喜歡折騰園藝。”
許晨語:“網上買了點種子,扔進水裡就長成這個樣子了。”
渠螢回頭,收回槍,向她伸出手:“交個朋友嘛?”
許晨語一臉戒備:“不好意思本人缺乏建立親密關係的能力。”
“可以學嘛。”渠螢坐會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我發現隻有用強的你才會把我當回事,雖然你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很多,看著很飄,但其實也很實際,提取信息的能力很強,和你說那麼多有的沒的沒用,還是直接強著來效率高。”
許晨語強迫自己冷靜:“你想要什麼?”
渠螢想了想,說:“活著。”
“我想活著,我想感受到我血液的流動,你有過這種感覺嗎?我在說話,可並沒有人聽到,我在表達,卻沒有人接收,我從未有過真正的溝通,我想訴說,可從沒有人聽到過我的話。”
許晨語沉默了,臉隱在頭發的陰影裡,生活?生活是什麼?許晨語從未有過生活。
渠螢微笑:“so,我們是朋友了?”
許晨語不敢動:“朋友之間不會相互殘殺。”
“每段友誼都那麼完美的話世界上也不會有那麼多背叛了。你不小了,是時候麵對生活的真相了。”
許晨語沒有說話,渠螢就當她默認了,從沙發上站起來,伸手摸了摸許晨語的頭:“好孩子。”
那天許晨語多了個租客,賬戶裡多了10W塊錢,還多了一個朋友。
許晨語打掃衛生,渠螢躺在沙發上,悠悠閒閒,說:“其實我沒什麼朋友。”
“我大四實習那會兒就被組織帶到地球另一側訓練了,和同學完全失聯。我覺得是我多年的殺手生涯讓我封閉了自我,在組織我也是一直單乾,就算是組隊能晉升的更快,我也沒有這個心思。”
許晨語想了想:“我覺得你話挺多的,在公司多社交一定可以交到朋友的。”
渠螢:“不打算發展辦公室友情。”
渠螢問:“我心情很差的時候總是會想起我媽,你覺得我的家庭給我的性格帶來缺陷了嗎?這種缺陷會阻礙我的人生發展嗎?”
許晨語:“我不是專業的心理醫生。”
渠螢拿出槍對準許晨語:“給你三秒重新組織一下語言。”
許晨語一邊瑟瑟發抖一邊想著要怎麼把話說的不痛不癢:“你的家庭確實對你的性格造成了一定影響,不過既然你已經還清了債款,存的錢也足夠下半生生活,倒也不用太拘泥過去,畢竟海明威說,沒有人是一座孤島,你想要交朋友的話多活躍一下就行了。”不過殺手又要怎麼交朋友呢?許晨語又說:“但是我不是很認同海明威的話,我覺得每個人都是孤島,我們沒辦法真正意義上了解另一個人,可人這種群居動物如果失去了和彼此的聯結就會感到不安,所以我們去交友,戀愛,結婚生子,就是為了創造人與人之間的聯係,讓漂泊不定的人變得更穩定一點。至於你說交朋友這點,其實開心就行,不想改變維持現狀也可以,我沒有研究過心理學,不知道怎麼分析人的性格。”
渠螢似乎也沒把她的話放心上,笑嘿嘿:“我看人還算準的,對於你來說說再多都沒什麼用,我瞎叨叨你估計覺得還沒讀小說好玩,玩弄文字你更在行,對付你還是要采取直接措施。嘿嘿,暴力萬歲。”
許晨語:“……”
陳鏈打電話給她。
許晨語看了眼殺手,猶豫要不要接。
“誰?”渠螢問。
“我朋友。”
“你還有朋友?”
許晨語沉默:“……我看著像沒有朋友的人嗎?”
“像,我又不是沒上過學,你一看就是學生時代沒有朋友還覺得自己很牛逼的自閉孤獨高傲肥宅。
許晨語:“……”
渠螢笑了笑;“接吧。”
陳鏈換上了睡衣,躺在床上,許晨語接通電話的時候她一陣狂喜,抱著庫瑪在床上打滾。
許晨語:“有什麼事嗎?”
陳鏈:“沒,就是問你睡了沒有。”
“還沒,我正打算去洗漱,馬上就睡了。”
陳鏈笑嘻嘻:“那晚安,明天學校裡見。”
“好。”
陳鏈掛斷了電話,抱著庫瑪狂喜。
許晨語翻出了備用的未拆封的牙刷給渠螢,浴室燈光暖黃,大鏡子將兩人映照進去,也反射著暖黃的光線,許晨語帶上發箍,把頭發束起來,閉上眼睛,兩手慢慢揉搓白白如奶油的洗麵奶。
溫暖的水流從渠螢的指縫間流走,渠螢說:“我小時候很窮,我家浴室的燈一直是壞的,從來都沒有人修,冬天的時候,天還沒亮就要起床上學,黑燈瞎火摸到浴室,打開水龍頭也沒有熱水,冰涼冰涼的,大早上的很黑看不清,接水漱口發現自己吃了口鐵鏽。”
那是渠螢年少眾多崩潰中的一次,水管裡流出的鐵鏽就好像她童年裡很多讓人惡心的地方。
那永遠沒人修的浴室,就是她黑暗人生的預演。
“我的屋子裡從來沒有什麼東西,我也不敢買什麼東西,因為我要一次次的搬家,任何身外之外都是累贅,直到現在也是,我隨身攜帶的隻有,我保命的和殺人的東西。”
許晨語將臉上的泡沫衝洗乾淨,不知作何回答。
雖然已經十一點多,許晨語卻還沒有睡,而是坐在書桌前補作業,寫著寫著感到頭疼,就玩起了手機,渠螢在許晨語書櫃前觀賞許晨語的塑料小人,“一般我殺完人也是會順走點看順眼的東西留作紀念的,比如一些貴重物品,不過你一個高中生也沒什麼貴重物品,隻有一大堆書,隻重,不貴。”
渠螢在思考她要拿走她的什麼作為紀念。
許晨語:“我死後我的遊戲賬號可以給你,我的遊戲庫是我唯一值錢的東西。”
“可以變賣嗎?”
“可以,不過不值錢。”
“那不要。”
許晨語沒有接話。
渠螢思考,“要不帶點特產走?”
“秋天會有菊花展,你可以路上偷幾盆帶回去。”
“不會被發現嗎?”
“到那個時候中州街上到處都是菊花,不差那一盆。”
“大概呆不到那個時候。”渠螢想。鋪在地上的毯子柔柔軟軟,渠螢伸腳,想踩上去,“你這個毯子和你的房間格格不入的。”
許晨語:“以後養狗給狗躺的”
渠螢:“……”
縮回了腳。
已經十二點,許晨語還在寫作業,渠螢無事可做,站在書櫃前,彎腰看書脊:馬爾克斯,海明威,菲茨傑拉德……
“喜歡看書嗎?”渠螢問。
提起自己的書櫃,許晨語似乎有點興致,但看起來依然平靜,“人類很複雜,唯有白紙黑字不會騙人。”
許晨語喜歡文字,條理清晰,世界上模糊不清的東西太多了。
渠螢:“錢也不會騙人。”
許晨語又不接話了。
渠螢問:“哪些最好看?”
許晨語興致來了,放下了作業,隔空給渠螢介紹自己的書櫃,從第一行開始,仿佛能背下書的順序:“幾本陀總,沒有讀過,狄更斯查爾斯,應該會很喜歡,但是還沒有讀,伍爾夫,很喜歡,五星,王爾德,四星,蘭波,魏爾倫,波爾萊爾,莎士比亞,雪萊——人生僅有的五本詩集,讀了就忘,珍妮特溫特森,最近喜歡的一個作者,有天賦,但才華不夠,馬爾克斯給五星的話,她就隻能給三星……”
渠螢暈了。
“季羨林喜歡貓,老舍喜也歡貓,所以我把他們兩個人的書放在一起了,應該會很有共同語言。”
渠螢上下掃來掃去,沒有找到許晨語說的書。“哦,你還乾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