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晨語想直接開罵,可不知為何,她柔和了下來,海風撫平了她的心緒,森口語的感情占了上風,她聽到她說:
“我依然愛她,
愛是神聖的,我將我的命交與你,我便不會再感到恐懼。
我可以把你擁入懷中,不再不安,不再羞愧。”
而她們兩人的意識交錯,眼前的這個,是害死森口語的人,是攪亂她安寧生活的人,因為舊友的死亡,她來到這裡,擾亂她的生活,她想在她身上想求個安心,她又為什麼要如此聽話,給她這個安心?
可她目光如月,凝視著她。
她的發絲在月光下好像被附著了魔力,瘦長的手指塔上她的肩膀,許晨語腦海中浮現她們曾經親吻的畫麵,她的側臉蹭著她的臉,像是兩隻小貓咪互相舔舐,海浪滾滾而來,拍打礁石,漸起漫天水花,也拍上他的腳,她的涼鞋被海水卷去,赤著腳踩在白沙灘上,她比她高出一頭,攬著她的肩膀,說:“我愛你哦,語。”
許晨語想罵她的那些話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口。
夜晚湧動的浪花拍到她臉上打濕了她的衣服,海風鹹濕,盧娜說:“你以前和我說你喜歡海,想住在海邊的城堡裡。”
許晨語從未這麼說過,但也像是她會說的話。但又不想被盧娜當森口語看,於是挑毛病:“海邊潮,容易風濕。”
盧娜的黑發在夜晚之下飄蕩,側臉被月色與夜空削得冰涼,她的嘴角微微勾起,“那我們回去?”
黑暗的臥室內,百合的香氣侵襲著她,窗外一片月光,許晨語陷進茱萸粉的被褥,溫暖,淡淡的香氣縈繞著她,好像沉睡在花叢。盧娜穿著潔白的輕薄蕾絲睡衣,胸口的蝴蝶結好像一拉就會散開。
拉開裙子的係帶,就像解開一個謎語,品嘗謎底。
月光灑在她的臉上,像是蓋上曾薄紗,又在另一側投下陰影,她側躺著,黑發纏繞著身體,漂亮的蒼白,睫毛好像黑色蝴蝶的羽翼。
許晨語睡不著,靜靜的凝視著她,她的手臂裸露在外,窗外晃動的樹影也隨著月光灑了進來,照得她的手臂斑駁,影影綽綽,樹影好似黑鳥,飛在她透明的手臂上。
許晨語依著盧娜的胸口,她的胸膛是一扇通往黑暗的門。
她想起她的童年時期,她並不快樂,不過那時晚上還能睡著,她不懷念過去,也不喜歡當下,她想和她沉睡在這片花叢中,卻又夜不能寐,起身,坐在靠著窗戶灑滿月光的書桌上,書桌上摞著許晨語從盧娜書櫃裡搬來的書,許晨語攤開珍妮特·溫特森的《寫在身體上》,月光順著紙張粗糙的紋路流下,也流到落出來紙頁上,許晨語將所有能找到的紙業偷偷放在幾本書中,帶到了臥室。
許晨語在心裡讀:
“我對chain說我做了一個夢,夢中有我也有她,我們是兩個普通的高中生,在一個班裡,我天天在數學課上睡覺,你也聽不懂課,你爸媽也沒死,就是一對普通夫妻,你還有個妹妹。Chain聽了之後很認真的思考了一番,說:也許那就是普通狀態的我和你,在另一個時空。
我很喜歡chain的一點就是對於我的話,每一句都會回應,放在心上,chain說另一個時空我肯定也喜歡你,偷偷看著你,不敢靠近你。我有些高興,也有些難過。”
記憶侵入細胞,那段故事發生在另一個世界的另一個她身上。她和她沒有什麼不同,許晨語察覺到一種宿命,森口語為之而死,她因之來到這裡。她們在不同的國度,她們要要合二為一,成為一個完整的人。許晨語將那童年的孤單溶入未來的期望中。森口語希望遠離紛爭,生活在一個平靜的小城,她早就存在於她未能寫完的故事中,那是她十幾年的人生。
許晨語翻過來:
“昨晚夢到了盧娜,chain有點生氣,其實我早已不再喜歡盧娜,但依舊思念她。我看到所有與她有關的事物都會想起她,想起我們一起度過的時光,她有時想要再次觸碰她,卻不想挽回她,也不想再見到她。我從未真正看到過盧娜廣闊的世界,也沒有擁有過她的過去,更不會和她走到將來。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我年少時認識的朋友會奪走了我的一生。離開她以後,我的生活和以往並無太大區彆,隻是身邊換了一個呼吸,我有時覺得盧娜還在我身邊,她們還在一起,隻是她不在我身邊。發現我這麼想的時候,chain就會很生氣。”
都是一些零星的片段,寫下這些文字的人,應該就是森口語,可裡麵的這個chain是誰?
許晨語將森口語的幾本書搬過來,不免又遭受到了盧娜你就是森口語的目光,許晨語忍下不表。
許晨語又翻出一張:
“chain讓我少熬夜,早起早睡,這樣我們就沒有時差了。Chain想了很多理由讓我早睡,她說,就算喜歡夜晚,也不要熬夜,熬夜會損害皮膚,還容易傷心,夜晚會積攢情緒和疲憊,早睡早起就不會想那麼多了。我聽她的早睡,卻夢到了盧娜,和盧娜在一起的時候我以為我對盧娜的感情隻是年少的癡迷和瀕死的渴望,和她分開以後我才明白原來她早已融入我的生活,成為我的一部分呼吸。即使我知道我們之間所有的情愫都已崩潰,再也回不到從前,盧娜少了我後也許會活的更好,前程似錦,而我失去她後不過是重新回到了過去一如既往的孤單和自娛自樂中,隻是孤單中多了和你在一起時的幻想。
盧娜告訴過我她的名字是月亮的意思,睡不著的時候我在心裡念著她的名字,盧娜,盧娜,就像一個是幻想,像一抹淺淡的笑,像一個白色的溫柔的身影,是白色的毒藥。
說起毒藥,身體裡的毒每一天都比以往要深一分。
口鼻間的空氣愈加稀薄,巨大的黑暗從上方覆蓋住我,而盧娜就站在不遠處,蒼白著臉,眼中毫無情愫的看著我,一言不發。我伸出手,想要觸碰她,手在空中停頓了幾秒,最終還是沉沉落下。幻覺就是你的臉和你嘴角的笑,而我就在你身邊,趴在你的腿上,握住你的手,一如往昔,從未變過。
我把這些告訴chain,chain沒有生氣,說,肯定是睡眠不足出現幻覺了,並不是你還在愛她,你多看看我,幻覺裡出現的就會是我了。於是我看了chain一整天,然後夢到我死了。”
“今天和chain看《了不起的蓋茨比》,黛西家碼頭的綠光好像盧娜的眼睛,現在想想,盧娜於我,就是碼頭的綠光之於蓋茨比,是一個美好的幻想,然後注定破碎,蓋茨比付出了她的生命,我也將付出我的。Chain說,愛上一個人的感覺,就是心甘情願為她放棄自由。我為了放棄了自由,你為什麼就是不能愛我?
很多事情我本應該早就發覺,我知道盧娜背負著什麼,可腦中冒出這個想法的時候,我就立馬否決了,現在想想也許是怕麻煩,盧娜說我在某些方麵很固執,我想我可能是像爺爺。”
“我對chain說我喜歡你,chain嚇了一跳,以為我沒睡醒說夢話胡言亂語把她當成了盧娜,其實我是說真的,我從未懷疑過這句話,我在心裡說過很多遍,也半開玩笑地對chain說過,chain是個膽小鬼,明明是自己怎麼都要湊上來的,我真的把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她卻東張西望吹口哨,好像拒絕承認我喜歡的人不是她一樣。
如果盧娜這樣我一定會很難過,但是chain的場合,我隻會覺得她是害羞。
我想讓chain知道我的感情,就算她不接受也無所謂,人常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我總是想我對盧娜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我曾經是喜歡她的,對她的感情裡也多多少少帶著點瘋狂,她在我黑暗的年少裡出現,路過了我的生命,也不止步與我飛遠去,而我隻能墜落到觸碰不到她的深處,盧娜總能激發出我心裡很負麵的東西,不知道我們天生就這麼互相,還是她故意為之,有時我想和她一起死,怕她離我而去,可現在我深陷黑暗,遙望著她,而她不知去向。現實終將我們越推越遠,所有的情愫終化沉重的負擔。
我越來越累,累的無法喘息,有時我能聽到我的靈魂飄蕩的聲音,曾經它因盧娜停息,而現在它又開始流浪。
有時我很想問盧娜,如果你對我並無太多感情,那為什麼要讓我踏入你的生活?”
“chain和我說她的老家也叫東京,不過是古時候的叫法,她用手指在我身上繪製地圖,這是東京,這是中州,我們隔著兩千公裡。
Chain和我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樣,她是個善良的人,化解了我的不安,所以我希望她活下去,回到他的故土。和chain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我發現原來我恨一個人呆著。我獨自一人的時候,總是會想起那些讓我痛苦的事情,思維好像被堵在一個盒子裡,找不到出路,我喜歡和人呆在一起,我喜歡表達,才能將那些痛苦衝淡。
可是我就要死了。
而許晨語可以聽得到森口語的渴望。
“我希望每天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毫無憂慮的睡顏,我希望我們能一起住在一間並不大的房子裡,我會把房子收拾得乾乾淨淨,而她則會準備好午餐來犒勞我好不容易的勞動,我們會一起上學,一起工作,我願時光能溫柔如她,直到歲月拉我入墳墓。”
森口語這麼在乎這個人,記憶中卻連這個人的影子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