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玲瓏聽見虛空中傳來自己的聲音!
嘶啞且輕挑,還帶著明顯的嘲諷。
“你是不是覺得隻要現在消極應對,拖延進度,就可以多停留在這裡一段時間來享受愛情,可以更晚些才去麵對布魯赫家族的危機?”
乍然聽到自己埋在內心最深處的真話時,多少有些驚悚。
玲瓏下意識做出格擋,眼瞳也收縮成一線,瞬間就警覺了起來。
“你是誰?你不是我吧?”她在反問之後,突然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你難道就是所謂的真實自我嗎?”
話音落下,她感到自己的雙手被虛空之力緊緊相束與身體之後。
這讓她心裡有數了不少,反應這麼大,隻能是猜對了。
“你猜對了又如何呢?”
那個聲音緊接著問道:“是拖著不半殘的身體製服我,還是用伶牙俐齒跟我談條件?”
玲瓏到底還是被噎住了片刻,氣到笑出聲來。
可惜她一停頓,就能感受到明顯的能量侵蝕,現有僅有的東西都在流逝。
“……嘶,我都已經這樣了,當然隻能豁出去跟你談談條件。”她倒吸一口冷氣,在忍痛的同時,抽空說完了這句話。
那個聲音緊追不舍:“你明明還想逃!不用騙我。我就是你,當然知道你會想什麼。”
“我在這裡不得好死,你一樣會消散。何必幫著妃忘憂呢?不如來幫幫我吧。”雖然什麼都卡不見,但玲瓏將眼睛閉上,以專心應對這場談判。
可惜,所謂真實的自己,不再回應她的想法。
繼續到來的窒息沉默中,侵蝕感覺越發明顯,迫使她必須儘快做出新的決斷。
玲瓏大概可以想到,自己在現在需要以最誠實的一麵對真實的自己,並將二者融合起來,才能發揮出比初試時更好的攻擊。
……妃忘憂確實很有本事,設計的考題都甚是彆致。
但完全順著規則,肯定就不是玲瓏自己的作風。
她的鬥誌被重新激發,他選擇從試探侵蝕的底線開始做起。
同歸於儘,置之死地而後生。
這都是來到仙洲大陸後,琴君願和其他人在不經意間教會她的方法。
從前沒有什麼機會單獨領悟,正好趁著現在與具象化的另一個自己爭奪思考的控製權。
這算不算,一改往日作風,沒有隻顧自己的表層利益呢?
小蝙蝠痛得渾身抽搐時,不禁自嘲一番。
不過也許是因為合上了眼睛,漆黑混沌中,她腦內無意識設想出的畫麵越發清晰,一個又一個被藏起,根本不想麵對的最壞狀況,拉開幕布,生動形象地浮現出來——
新孤芳劍這段,琴君願死在了鳳臨劍下;
琴君願還是沒有能夠與鳳臨同歸於儘,死不瞑目;
自己在最危機的關頭沒有救下琴君願,反而因時辰已到,被金沙漏直接傳送至故鄉的世界;
……然後她見到自己的母親莫妮卡女王被老對手凱瑟琳主教決然斬首!
牙齒幾乎咬碎,口內陣陣血腥。
即便如此,玲瓏也繼續漠然觀看著那些畫麵,努力抵抗著自己的情緒,就是不發出聲響。
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所謂真實的自己才再次發話。
“你都教會了琴君願要為了目標勇往直前,怎麼輪到自己,就還甘願做縮頭烏龜?對家族的責任是如此,對愛情的態度仍是如此,現在對真實的自己都不能快刀斬亂麻!”
責任。
這個關鍵詞敲打在玲瓏心尖上,讓她稍微清醒了些。
她睜開眼,用掌心好不容易聚集起的電光毀去手腕上的束縛,隨意擦拭額頭與脖頸處的冷汗,突然又想起自己之前對妃忘憂所說往事的感想。
那位魔女不可能沒有監聽,甚至監視現在所發生的一切。
於是自己說出來的話一定能夠影響她,也影響基於她的能力所具現化出來的真實自己。
“從前我用對待母親的方式對待情人,現在,還有以後,我想用對待情人的方式對待母親。她們本來就有一些相似,又都教會了我何為責任,那種境界是我們這等自負自滿的人花多少時間都達不到的。我何必要放棄長處,專補短板呢?”
靈魂侵蝕和能量流逝的感覺果然停了下來。
玲瓏深呼吸一番,調整了語速繼續說:“我承認我不想打破我設想完美的真相。於是不願意去麵對本來可以試出的最壞狀態。所以,害得你親自來質問我。”
虛空之中,沒有傳來回應。
玲瓏找回了正確的節奏,趁機道:“你的底牌已經出完了吧?現在,到底是我需要跟你合作,還是你需要跟我合作呢?”
“嗬,那你也要拿出點誠意啊。我不介意我們都回歸最深的黑暗,相信你最清楚這句話是不是真的。”輕挑的聲音逐漸沉穩,卻還是有些陰陽怪氣。
“那不如我們就從將噬靈大法化作己用開始努力吧。”
玲瓏的笑裡滿是輕盈和自信,在剛才的對抗中,她還是抓住了新的思路——原來妃忘憂提前考核自己,是有那樣的意圖。
***
琴君願在考核點之外,從天黑一直坐到天亮,終於等到玲瓏重新出現。
金發妖女渾身浸透冷汗,麵容憔悴不堪,但湛藍的眼睛晶亮,明明白白透著舒坦和底氣。
“不用擔心,我都好好的,一會兒就看你的表現了。”她沒有主動靠過來撒嬌,隻是撲閃著長睫毛,給她鼓勵的眼神。
琴君願不由地望向妃忘憂。
這位傳奇魔女隔空指了指小蝙蝠,對自家侄女勾起一個無奈但寵溺的微笑來。
既如此,她也不再扭捏客套,立刻行禮道:“晚輩琴君願,請姑姑再次指教!”
眼前忽地一暗,很快又稍稍亮起一些。
琴君願定睛,發現映入眼簾的並不是全然的黑暗,而是充滿邪祟的陰冷夜色。
寒風嘶吼之中,手持蒼白細長的骨劍、張開淩厲黑翼的玲瓏正麵朝自己。
……她完全看不清她的表情。
因為原本該有五官的地方,暫時成了一片光滑平整的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