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穆南堇卻聽得心頭發緊，不禁覺得，是不是自己把季染逼得太過了。

穆南堇搜刮著所有的詞語，她才發覺原來語言也有如此蒼白無力的時候。

季染似乎並未在意，抬眼看著穆南堇，自顧自地說道：“阿堇，你不是一直問我到底喜歡你什麼，又是什麼時候喜歡你的嗎？”

“其實我也想告訴你我真的喜歡你很久很久，可每次想到要提及那段不堪的過去，我甚至生出了全身百骸都泛著疼的錯覺。”

穆南堇心疼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訥訥地說道：“其實……那些都不重要了……”

季染卻打斷了她，道：“可是我想說！阿堇，你說得對，我該學會坦誠。”

穆南堇抿了抿唇，沒說話，隻是湊上前抱住了季染，好一會兒才道：“好，你說！”

季染全身緊繃，整個人像是在防禦狀態。

隔了許久，他才幽幽開了口，“你知道的，我媽個性很要強，她當初不顧全家人的反對嫁給了一窮二白的我爸，可我爸卻不是良人，孕期出軌，還讓第三者登堂入室，害得我媽產後抑鬱。”

穆南堇接了話，“你曾經是說過。”

季染笑容蒼白，暗沉的眸子覆上了層痛色，道：“可你不知道的是，我差點死在我媽的手裡。”

穆南堇驀地瞪大了眼睛，震驚到無以複加，“怎麼會……”

季染卻是笑得諷刺，道：“我也想知道怎麼會，大約是因為我這張臉太像那個負心人了吧！她恨極了那個人，連帶著也恨我。”

“我小時候不懂，總想著是不是我不夠乖不夠優秀，所以她才會……不喜歡我。我拚了命的聽話讀書，討好她，可她看我的眼神依舊是帶著厭惡，就像看到什麼臟東西一樣。”

“十歲生日那天，外婆告訴我說，她給我準備了驚喜，可我等來的卻是更難聽的辱罵。我受不了，第一次質問她，既然怎麼討厭我，為什麼還要剩下我。在我出生那一刻，她就該掐死我的。大概是這話戳痛了她，所以她將我從樓梯上推了下去。”

“她就那樣冷冷地看著我，就好像是我死了她終於解脫了，那一刻我才明白原來她真的恨不得我死，原來我的出生令她這麼厭惡，我來到這個世界是沒有人歡喜的”

穆南堇心疼得眼眶泛紅，緊緊抱住了季染，急急地想要否定他的說法，“不是這樣的，季染，不是這樣的……”

她想要安撫季染，卻又找不出話來安慰，急得眼裡泛起了淚花。

季染隻是笑了笑，反倒是安慰起了穆南堇，道：“傻瓜，我能這麼平靜地說出來，就說明我沒有那麼在意了，你哭什麼。”

穆南堇哪裡笑得出來，她隻要一想到小小的季染躺在血泊裡絕望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她的心就酸澀得發緊，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了下來砸在了季染的袖衣上，搖著頭說不出話。

季染心疼地低頭，抬手輕柔地為她拭去眼淚，歎道：“你啊，心比誰都軟，要是我是騙你的呢？”

穆南堇怔了怔，忘了哭，淚眼模糊地望著季染。

這樣難得呆呆的穆南堇，讓季染失笑，心情也沒那麼沉重了，頓了頓道：“外婆把我送進醫院後，就跟她大吵了一架，我出院後她就去了北京。外婆怕我傷心，就說她現在是生病了，不知道怎麼做一個母親，她也是愛我的，讓我體諒她。”

“我沒有反駁，或許還希冀著外婆的話是真的，可在我上初中的時候她結婚了，還生了蘇黎。她帶著蘇黎回老家來，我才知道原來她也是一個疼愛孩子的好母親，隻是不是疼愛我的母親。”

“我真的好恨蘇黎，更恨她，她大概也察覺到了，時時刻刻都防備著我會傷害蘇黎。可是我怎麼可能去傷害一個小孩，還是自己的弟弟，她卻一點也不信，有一次蘇黎自己沒站穩從樓梯摔了下來，我剛還站在樓梯口，她就一口咬定是我推的，還罵我是養不熟的白眼狼，跟我那個不要臉的爸一樣狠毒，說早知道我是這樣的人，她當初就該掐死我。”

穆南堇恨得要死，罵道：“她這是賊喊捉賊，自己心虛。”

季染看著義憤填膺抱不平的穆南堇，心裡湧上一股暖流，應和道：“我也覺得。可當時我卻像是著了魔了一樣，沒想到這一層，反倒是自暴自棄了起來。我每天都在想她說的那些話，要是我沒出生就好了，我就不該來到這世上的。”

“那段日子就像活在煉獄一樣，急切地想要找到一個能給我全心全意偏愛的人，可都苦尋無果。直到收到你給我寫的信，我才得到了些慰藉。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原來這個世上還有這麼純粹的感情啊，我何其有幸。”

“我迫切地想要知道這個女孩是誰，可是信上都沒有署名，隻有名字首拚的縮寫。”

說到這兒，季染一掃陰霾，眼裡嘴角滿是笑意，“我花了好多的時間，才在高三的時候得知是你。”

穆南堇赧然，有些不可置信，“你高三的時候就知道是我了？”

她似乎還有話說，但卻抿緊了唇，終是沒問出口。

季染點點頭，笑道：“天知道我有多想跟你表白，卻又擔心這樣不堪的自己會嚇到你。”

他頓了頓，又否定了前麵的話，道：“不，其實是我卑鄙，擔心你也隻是像其他的人一樣，隻是看中我的外表和家世，並不能接受我的全部，特彆是我惡的一麵，所以才止步不前。總想著，再觀察一下，我不能輸。大一你來加我的時候，我心都快跳出喉嚨了，想說這一次你要是跟我表白，我一定會答應。即便是以後你不能給我想要的感情，我們分手了，我也不會輸得太難看！”

季染說著又是嘲諷的笑了笑，道：“你看，人性就是這麼惡劣，我也是如此，阿堇，你恨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