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他在宋母麵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苦苦哀求著說他老家的二老想孫子,老母親重病纏身時日無多,父親更是思親心切,每晚垂淚,連視物都不清了。
二老的意思隻肖將宋家兄妹接過去住上三年,讓二老人至微末,也享一把承歡膝蓋,頤養天年之樂。
宋延卿被這番說辭弄得頗為感懷,當即要收拾行李,隻是因為宋淨值高燒,隻收拾了宋遠清一人的行李。
一去三年。
宋遠清變化最大的是性格,從去時的活潑外向變成如今的沉默寡言 。
宋遠清去了才知道,爺爺奶奶真正想要的是宋淨值,一個姓宋的女兒,在他們眼裡儼然如外人。
爺爺不似蔣譽明話中的虛弱,他身體強健視力極佳,總能挑出宋遠清乾活的種種細小錯誤,三年來一聲聲“廢物”與“賤種”灌滿了宋遠清的雙耳。
奶奶更不是纏綿病榻,她體魄健碩打人有力,最嚴重的一次她能將宋遠清捶打至嘔出血來,三年了巴掌聲,拳腳錘擊至肌膚的痛感已令宋遠清麻木。
這些捶打更造就她人際上的小心翼翼。
那段時間她與宋母的通信從未斷過,隻是次次都被光明正大的監視,她膽敢提回去二字一定會被折磨至死。
有時宋母關切的臉明明近在咫尺,卻無法呼救。
她曾謹慎地祈求蔣譽明讓她回去,蔣譽明次次應承的極快,但現實卻一次次澆滅她的希望。
在此期間蔣家有一位姑姑蔣雅茹處處照顧她,那隻粉表是蔣家姑姑送給她的14歲生日禮物。
她當時欣喜地收下。
冬日裡在院子裡手洗衣物時被蔣母注意到,攜著寒風的巴掌落在臉上,手指皴裂的刺痛與臉上的灼痛並作。
後來這隻表帶在了蔣雅茹小兒子的手上,蔣雅茹有一個先天弱智的小兒子,生父不詳,卻被全家捧在手心。
外姓的孫子到底是比女兒珍貴。
宋遠清放下手表。
桌上氛圍詭異,無人開口說話。
蔣譽明接了個電話回來,對著宋母賠笑道:“延卿,十一點了,不早了,這頓飯我就先吃到這,賬我已經結了,你和孩子們繼續吃,也可以繼續加菜,回頭記我賬上,我就先走了。”
宋母頭也不抬,隻從包裡掏出一份文件拍在桌上,淡淡道:“簽字。”
蔣譽明草草讀過文件,笑意再難維持,這是一份擬好的離婚協議書。
他迅速變換麵容,一臉誠懇,言辭懇切道:“延卿,當著兩個孩子的麵,你這是何必呢?”
宋母仍是麵無表情,重複道:“簽字。蔣譽明。”
“就是當著兩個孩子麵,我想告訴我的遠清和淨值,他們從此以後和你這樣的父親,再沒有任何關係。”
蔣譽明堅持道:“延卿,對於現在的你我而言,離婚不是件小事,我們改天再詳細聊聊,好嗎?”
宋母道:“我不想和你廢話,蔣譽明,你想讓你爸媽死在牢裡嗎?”
蔣譽明終有所動容,他的表情變幻似冬日裡水跡寸寸成冰,他鷹隼般的雙眼盯著宋母良久,後者毫不畏懼與之對視,隻是始終麵無表情。
蔣譽明抽出鋼筆,在男方欄中寫下姓名。
他字跡狷狂,力透紙背。
離開時他又恢複了來時的儒雅做派,笑著同在座的每一人一一道彆,更對宋遠清特意叮囑道,天冷要買副手套,彆凍著。
被宋母一個茶盞擲出,砸中額頭,鮮血激流。
閉門聲起。
宋淨值為宋遠清盛了熱湯,目光真誠對著她道:“壞蛋被媽媽打跑了,現在開始吃飯!!”
宋遠清讓自己熬到了蔣譽明向宋母許諾的三年之期,三年來,宋家早年靠著生意經營來的殷實家底幾乎儘被蔣譽明揮霍一空。
宋延卿接回宋遠清時,蔣譽明的父母對她一臉諂媚,謊道宋遠清身上的傷不過是冬日路滑,摔倒跌傷。
知道全部真相的她親手把二人送進了監獄。
宋遠清將一口熱湯咽下,寒意頓時驅散,暖流直達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