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拉哈爾研究員第三十六次向我投來意味深長的目光之後,我終於忍無可忍,將手裡的鋼筆啪嗒一聲拍在稿紙上。
“請問我的臉上沾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嗎?”
“沒有沒有。”
這麼說著,他舉起書本擋住自個兒的臉。半晌,又悄悄把那雙含著意味深長神色的眼睛從書本背後探了出來。
“……”
我深吸口氣,重新提起筆,埋頭謄抄自己定完稿的論文。
就在我隻剩兩行就能換新頁的當口,背後又冷不丁響起哈讚的聲音:“那個,安妮塔前輩,能幫個忙嗎?”
專心致誌的我被這麼一驚,手中的筆不受控製地偏離了應有的軌道,在紙麵上劃出一條歪歪扭扭的曲線。
“……什麼事?”
“我上周提交給艾爾海森書記官的研究申請到現在都沒批下來,眼看又要到周末了,您能不能去幫我催催?”
“你為什麼不自己去?”
哈讚擠出一個諂媚的笑容:“畢竟安妮塔學姐您和書記官有那層關係在嘛,您說的話肯定要比我這個跟他八杆子打不著的小學者頂用多了。”
我微微笑:“那你倒是說說看,我和艾爾海森有哪層關係?”
哈讚不說話,隻一個勁兒地衝我曖昧兮兮地傻笑。
“不是我說你。”曾經在院內當了一年助教的我忽然犯了職業病,我抱起雙臂,語重心長地說,“哈讚,你好歹是明年就要畢業的人了,到這個節骨眼兒了你成天都在關注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我當年在你這個階段的時候為了學位和留校資格可是愁得飯都少吃了不少碗。書記官不批你的申請就說明你們小組的研究計劃有問題,你是第一天進教令院?不知道規矩嗎?”
被我這麼一教訓,哈讚終於正經了神色,老老實實地坐回到角落去,還算是孺子可教。
我張望了一圈研究室裡的這群後輩,無奈地歎口氣,決定自個兒出去找個沒人的房間把正事乾完。
不料我剛一走到門邊,竟又被迎麵走來的人叫住:“請問你們因論派的安妮塔研究員在嗎?我有急事找她。”
“……”
我:“我就是安妮塔。”
“是這樣的,這些天一直有人給我們妙論派的卡維前輩寄信,說是聯係不上他本人,隻能把信送到學院裡來。也不知卡維前輩最近在忙些什麼,我們去了他家好幾趟都找不見人。聽院裡其他人說您和卡維前輩很熟,所以我想問問,能不能請您幫我們把這些信轉交給他。”
……謝天謝地,這回聽到的可總算不是艾爾海森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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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嘴上答應得爽快,實際上對該上哪兒找卡維這件事毫無頭緒。
我用了整整一周的時間,才終於將論文裝訂成冊上交給審核處。然而在這一周之內,我又陸陸續續收到了三封本該寄給卡維的信。
好容易閒下來的我盤腿坐在自家沙發上,盯著桌上那堆白花花的信封陷入沉思。
……該不會是情書吧?
這麼想著,我仔細數了數信件的數量,不禁一陣惡寒。
雖說卡維的女人緣向來不錯,但也不至於在消失的短短半個月內招惹上這麼多桃花吧?
起初我以為,卡維不過是像之前的許多次那樣,突發奇想跑去外邊兒找靈感了。所以我除了每天例行公事般帶著包裡的一遝信件去摁他家的門鈴之外,心底並沒太在意。
直到一天,我失手把墨水瓶打翻在了那堆信上,愧疚之餘,便抱著嘗試補救的心態拆開了其中受災情況最為嚴重的一封。
這一拆我才知道,卡維竟然在外邊兒欠了債。
好消息是,卡維欠的不是風流債。
壞消息是,卡維欠的是名副其實的金錢債。
我手忙腳亂地把剩下的信一封封全拆開,爾後把每張欠條上的數字加了一遍又一遍,最後被欠款數字末尾那一長串0嚇得目瞪口呆。
這下我可徹底坐不住了。
我連夜跑到隔壁敲開了艾爾海森的家門,誰知他在看完那些信之後,竟然半點兒驚訝的情緒也無。
“連甲方的來頭都不打聽清楚,就稀裡糊塗地跟對方簽下這種明裡暗裡儘是陷阱的合作契約。像這種全憑感性行事的乙方,整個須彌除了卡維,估計很難再找出第二人了。”
“我還是不能理解。”我把手裡的欠條和契約翻來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難以置信地說,“卡維不是去幫彆人建房子的嗎?怎麼到頭來反倒自己欠了一屁股債啊。”
艾爾海森見怪不怪似的輕哼一聲:“這倒未嘗不是件好事,至少能讓他長長記性。”
次日下午,我抱著碰運氣的心態去妙論派溜達了一圈,卻依舊沒發現卡維的蹤影。
我甚至懷疑,由於還不上巨額欠款,現在的他已經被那個叫做多莉·桑歌瑪哈巴依的無良商人雇人綁架撕票了。
“安妮塔前輩!”
一行學生與我擦肩而過,其中叫我的那個正是一周前跑來因論派研究室的小個子男生。
“請問您有卡維前輩的消息了嗎?”
我張張口,又怕破壞了卡維在一眾後輩心目中光輝的形象,便瞞下了他已然淪為億萬負翁的事實。
不料那行人中唯一的一個小姑娘突然捂住眼睛大哭起來:“嗚嗚,卡維學長不會是跟著外麵的哪個壞女人私奔了吧。”
“咳、咳咳咳……”
我被這姑娘石破天驚的發言給嚇嗆著了:“放心吧,你們的卡維前輩隻是去楓丹找靈感罷了,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咳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