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我疑惑地抬起眼,隻見那些孩子們個個兒瞪大了眼睛看著我,臉上滿是驚恐。
我看向那個上一秒還在哭哭啼啼的小姑娘,這一行人裡此時此刻就屬她那雙眼睛瞪得最大最圓。
“……安妮塔前輩,你沒事吧!?”
“……?”
我能有什麼事?
正納悶著,我眼前的視野卻好像為了返場安可臨時謝幕的劇院,驀地陷入一片漆黑。等我再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了。
我後知後覺地抬手往嘴角抹了一把,爾後垂眼一看,發現自己白嫩嫩的掌心竟沾滿了猩紅的鮮血。
回想起與提納裡在教令院大門外進行的談話,我立即意識到自己吐血的原因多半和那場稻妻之行脫不了乾係。
見那群學生們早已被我嚇得六神無主,為了不繼續刺激他們,我用寬大的袖子遮住臉,有氣無力地說:“放心吧,我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話音剛落,我的大腦便短暫進入了當機狀態,與此同時,意識也在陷入昏迷的臨界點反複橫跳。
昏昏沉沉間,我依稀聽見了他們嘈雜的議論聲。
——“怎,怎麼辦!我們現在應該在妙論派找人還是去因論派找人啊?”
——“可是喬哈裡導師今天不在院內啊!難道我們要去找加紮裡賢者嗎?”
……
——“不對!我想起來了,趕緊去六樓找艾爾海森書記官!我之前聽說安妮塔前輩和艾爾海森前輩是……”
躺在地上的我被氣得又吐出口血來。
我用儘最後的力氣咬牙切齒道:“除非你們想讓我死得更快些,不然最好全都給我把嘴閉上。”
說完這話,我腦袋一歪,徹底失去了意識。
-
等我再度睜開眼,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純白無瑕的天花板,然後,是一隻膚色白皙且骨節分明的手。
隨著那隻手的食指被緩緩豎起,手的主人那清澈有力的聲音接踵而至。
“這是幾?”
“……一。”
見他隨後又多翹起了兩根手指,我無奈地答道:“三。”
“「鏡中我」的名詞定義是?”
“……”
我歎口氣,把深陷進枕頭的腦袋轉了半圈,看向那個正端坐在我病床旁的男人:“真的會有人用教令院入試的名詞考題確認患者的意識清晰程度嗎?艾爾海森,你對我是不是太苛刻了一點?”
艾爾海森抱起雙臂往椅背上一靠,麵無表情地看了我許久,爾後冷冷說道:“我確實用不著苛刻對你,畢竟你那將生命置之度外的精神,早就達到了包括我在內的絕大多數人類所無法企及的高度。”
“我人都成這樣了,你就行行好,彆再陰陽我了。”我苦笑一聲,“活該你人緣這麼差。”
“……”
艾爾海森定定地看著我,他沒再說話,喉結卻滾動了兩下。偌大的病房安靜了整整半分鐘,他忽然伸手拿起放在我床頭的蘋果和小刀,默不作聲地削起蘋果來。
我看著蘋果皮彈簧似的打著圈兒垂下來,紅彤彤的。再一抬頭,掛在床頭吊瓶裡的液體也是紅彤彤的。
“當初定課題的時候,我把兩張字條放到瓶裡抓鬮,一張寫了龍脊雪山一張寫了稻妻。”想到這兒,我又歎了口氣,“要是知道現在得半死不活地躺在這兒挨針紮,我還不如凍死在雪山上呢。”
艾爾海森將蘋果一塊塊地切落在盤子上,還是不說話。
“……”
我瞥他一眼:“你不會是生氣了吧?”
他依舊不做聲,隻抬起那雙漂亮的綠眼睛,靜靜地看著我。
“……”
我倆相視沉默了整整三分鐘,終於還是我先泄了氣,從盤子裡捏起塊蘋果扔進嘴裡,故意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放心吧,我才舍不得死呢。”頓了頓,我一臉認真地說,“死了可就當不成賢者了。”
艾爾海森的眼底緩緩浮現出好笑的神色,他朝門邊的方向瞥了一眼,終於舍得開口說話了。
“剛才這話,你不妨再大聲點說一遍?”
我茫然:“為什麼?”
“你知道門外站著的是誰嗎?”
我從艾爾海森端著的盤子裡又撈起塊蘋果,一邊嚼一邊問:“誰啊?”
“大賢者。”
“……?”
艾爾海森好整以暇地盯著我,我目瞪口呆地盯著他。啞然半晌,我僵硬地笑了笑:“開、開什麼玩笑,什麼風能把大賢者吹到我這個小小的研究員身邊來啊。”見他半天不接話,我咽了口唾沫,“……真來了?”
“嗯。”
“他來乾嘛?”
“來給你頒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