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破的木門大剌剌地敞著,內裡沒有光源,唯有令人窒息的黑暗,像是魔物衝著獵物張開的巨口。
我正想重新點燃手裡的火把,卻在尋找火石時瞥見了什麼東西。
在距離主建築右側六米左右的位置,有一處開在地表的洞口。
直徑比一米稍寬,邊緣很不規整,不像是挖掘機械留下的痕跡,倒像是用鐵鍬之類的工具硬生生鑿開的。
艾爾海森走近看了看。
他彎腰拾起腳邊的石塊,放在手裡掂了掂重量,爾後朝著洞口深處扔下去。
底下很快傳回啪嗒一聲響。
艾爾海森略微估算了半秒,伸手攔住蹲在洞邊試圖向下張望的我:“大概有八米左右深,彆貿然跳下去。”
我側著脖頸,抬起一張驚愕的臉看他:“你的大腦是人形虛空終端嗎?”
艾爾海森沒什麼表情:“這不應該是每個教令院畢業生必須掌握的基本運算能力嗎?”
我:“……”
艾爾海森沒打算繼續這個話題,他接過我手中的火把,向身後的木門指了指:“先進去看看吧,或許這棟建築和這口洞之間本就有著什麼必然的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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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門內,那股腐敗的氣息變得更為濃鬱,幾乎到了令人作嘔的地步。
我借著艾爾海森手舉的火光環視四周,結果卻令我大失所望。
本就極其狹窄的空間內,除了一座破舊的小木櫃,就隻有幾團被風的作用力吹拂於此並積在角落的沙堆。
總之,怎麼看都不像是一間病院。
“這氣味究竟是從哪裡飄過來的——”
我話剛說到一半,向前邁出一步的右腳就踩了個空,突如其來的失重感隨即將我整個人朝著未知的深處狠狠扯了下去。
砰——!
不用懷疑,這一聲是被我硬生生砸出來的。
我渾身的骨頭都像是散了架,整個人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
再一睜眼,便看見艾爾海森蹲在我剛剛落下來的開口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他伸長手臂,把火把探下來照了照:“原來真正的病院藏在地底下。”
我強忍住身上的酸痛從地麵爬起,納悶地咕噥一句:“你不是走在我前邊兒嗎,怎麼摔下來的人反倒是我啊……”
艾爾海森拍了拍垂直連接著地上和地下的木梯子,又略微比劃了下開口的寬度。
他淡淡道:“我隻是沒料到,長在你臉上的眼睛會是一雙擺設。”
”……“
我麵無表情地仰頭盯住他:”我倒是希望你那張嘴能是個擺設。“
說罷,我便自顧自地摘下脖頸上戴著的項鏈握在手裡。我點亮神之眼,借助它翠綠的光芒作為照明工具使用。
地下的空間確實要比地上稍大一些,但也遠遠及不上一間病院應有的規模。
三十平左右的室內,平行鋪開著四張床位,相互之間用一道粗布掛簾做格擋。床頭零散地擺放著花瓶和餐盒之類的生活用品,上邊兒布滿青苔和汙漬,一看都是些上了年頭的物什。
我用圍巾捂住鼻子,走上前去細細察看,隨即在最深處的一張病床附近發現了一隻臟兮兮的陶土製糖罐子。
罐子的開口處有著用小刀留下的歪歪扭扭的刻字:
【阿巴斯贈予阿爾伯茲】
阿巴斯,正是與我有過兩麵之緣的、為了治療魔麟病背井離鄉遠赴沙漠的那個男人。
能讓他選擇將糖罐作為禮物贈予的對象,多半還是個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
在此之後,我又陸續發現了兩處線索。
第一處被貼在牆上,是張膳食計劃表。
第二處被放在床頭櫃上,是張醫師輪值表。
無論哪張表,最終記錄都停留在周四的位置,之後的信息皆是一片空白。
我把神之眼湊近一些,對著那張輪值表仔細看了看:
【如遇緊急情況,請立即聯係當日值班醫師】
【周一:易卜拉辛】
【周二:……】
周二值班醫師的姓名被人用墨水刻意塗掉了。
【周三:阿毛迪】
【周四:達莉婭】
……達莉婭?
我目不轉睛盯住被簽在最後一欄的姓名,字跡是秀氣中不乏遒勁氣韻的花體樣式。
類似的筆跡我見過,在那些被我父親當作遺物悉心保留下來的書本的扉頁上。
在喀萬驛遇到正準備進入沙漠治病的阿巴斯那年,我九歲。
——所以,一個明明應該至少死去九年的人,究竟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間病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