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苦,我不想喝。”
“都沒嘗過,怎知它是苦的。”
“哥哥不是很忙嗎,緣何晌午跑回家來逼我喝藥。”
魏含璋:“生我的氣?”
蕭含玉彆扭:“沒有,我不會生哥哥的氣。”
“那便起來喝藥。”
“你放桌上,過會兒我會喝的。”
魏含璋緩緩挑起眉眼,語氣中帶了三分壓迫:“兩個選擇,自己現在起來喝掉,或者我喂你喝掉。”
他走開便也罷了,如此強勢倒讓蕭含玉生出叛逆心思,於是索性側過身,徹底麵朝牆壁。
剛要去扯薄衾,忽覺一片黑影襲下,還未來得及看,便被一條長臂攬住,魏含璋竟將她徑直撈起來,抱到榻沿。
蕭含玉羞惱,方要反抗,魏含璋自後將其擁住,端起碗從她麵前橫過手臂,藥膳的氣味猛地衝來。
蕭含玉還想扭動,但見湯汁晃動,幾滴濺出來,正好打在魏含璋的虎口。
她停了動作,乖乖任由其攬著。
魏含璋盛了一勺,挪到她唇邊。
她雖溫順,卻依舊沒有張嘴。
兄妹二人像在對峙,誰也不肯退讓。
魏含璋瞥見她緊緊抿著的唇,嫣紅倔強,但看小臉,仿佛果真如鬆磐所說,清瘦許多,再往下看,便是她左手食指,雖包裹著但血痕依舊清晰可見。
心便跟著軟下來。
“你喝掉藥膳,我答應你去廟裡拜佛。”
蕭含玉側眸,對上魏含璋的眼睛,他睫毛長且黑,一雙眼珠濃潤如墨,此刻斂去鋒芒,溫和地看著自己。
“哥哥想清楚了。”
“嗯。”
“那我待會兒讓眉蕪告訴王家姐姐。”
“好。”魏含璋將勺子再度貼到她唇邊,“先喝藥膳。”
他想,不怪妹妹倔強,他也是個固執的脾氣。
蕭含玉沒再拒絕,就著他的手喝下一勺,氣氛緩解後,她便發現兩人的姿勢著實尷尬,臉噌的通紅,稍稍往前傾身,“哥哥,我自己來喝。”
魏含璋鬆手。
便見蕭含玉端起碗,一股腦兒喝了個乾乾淨淨。
“其實,其實我沒生你氣。”蕭含玉站在他對麵,像是做錯事般解釋。
魏含璋手指叩著桌案,不疾不徐:“是麼?”
蕭含玉點頭。
“那你在生誰的氣?”
“我...”蕭含玉愈發理虧,“我吃了羊肉,脾氣不好。”
魏含璋笑:“不是不愛吃羊肉麼?”
“如今喜歡了。”
“那待會兒讓鬆磐給你再送半扇過來。”
“哥哥。”她知道他在臊他,轉過身走到對麵,坐在小案另一側。
魏含璋如釋重負,看她緋紅的小臉不似方才那般蒼白,懸著的心也安穩下來。
“我答應去廟裡,但我與王琬焱說甚,你不能聽。”
蕭含玉忙點頭:“我知道的。”
貪墨案查到如今都沒定論,其中牽扯實在錯綜複雜。從亡故的尚書查到戶部,又從戶部輾轉聯係上工部,因著南方暴雨,工部成了眾矢之的,所有官員擎等著結果,最好趕緊將罪名安插到工部那幾位官員身上,如此他們才能寢食可安。
但魏含璋發現,本應置身事外的禮部最近頻頻動作,尤其是負責度牒發放的祠部司郎中逢運,其來往寺廟次數過於頻繁。
度牒的發放事關僧人數量,而近幾年僧人數量猛增,原有的寺廟根本無法滿足容納。於是將作監奏請修建新廟,戶部協調,國庫資助。若逢運拿度牒做交易,那麼既會損耗國庫,又能收受各方賄賂,還能通過倒賣度牒謀取私利,可謂一舉三得。
憑逢運的官職,單獨運作幾乎不可能,他幕後定然有主使。
魏含璋便是要去廟裡親自查看,單槍匹馬勢必會引人耳目,如此妹妹和王琬焱反而會成為查證的掩飾。
他自然不會將這些話講給妹妹聽,何況此番赴約,也可同王琬焱說清上回的誤會,免得她胡思亂想。
蕭含玉亦有自己的打算,傍晚時讓眉蕪以給王家送信的由頭,順道去找沈敬之,讓他明日去廟裡老地方,她有話要問。
不管是何結果,她總要弄個明白。
翌日出城時,遠遠便看到王家馬車,車旁還有個騎馬的少年,似乎等了許久。
蕭含玉剛撩起車簾,王成璧便騎著馬來到跟前,將手裡的花往前一送:“玉姐姐,我去河邊摘的花。”
“多謝。”
她接過來,聞著甜絲絲的香味,笑道:“沒準真像王姐姐說的那般,你上輩子是我親弟弟。”
王成璧摸著後腦勺,想看她又不大好意思,小聲嘀咕:“咱倆年紀相仿,哪裡就是弟弟,我才不是弟弟。”
蕭含玉忙著與王琬焱說話,也就沒聽到王成璧說了什麼,且魏含璋就在旁邊,一記眼神擲來,王成璧便是想說什麼,也全都忘了。
他沒跟著上山,送出城門便折返回府。
王琬焱今日穿的格外鮮亮,鬢邊帶著攢珠步搖,當中還有一枚赤金花篦,烏發綰作高髻,襯的她膚白頸細,更彆說精心勾勒的麵容,胭脂也用了實打實的分量。
“你哥哥怎麼說?”她上了蕭含玉的馬車,靠近了問道。
蕭含玉:“王姐姐,我同你說句交心的話,你彆惱我。”
王琬焱神色變得嚴肅:“我絕不惱你。”
“哥哥或許還未考慮男女之事。”
王琬焱呼了口氣,撫著胸口低聲道:“你可嚇壞我了,我以為他不喜歡我。”
“還未考慮,那便是有朝一日終會考慮,橫豎他身邊沒人,也從沒有相看過姑娘,我總是有機會的。”
“你不怕被他耽誤?”
“就算被耽誤也是我自願的,礙他何事?”王琬焱想的通透,“我願意等,什麼時候覺得煩了,等不到了,我自然會換個人選,不會想不開的。”
蕭含玉嗯了聲,道:“其實我哥哥人很好,就是有點冷,不過那是對外人,對自己人定是極好極好的。”
王琬焱羞澀地點了點頭:“我知道的。”
寶相寺的香火從來都是絡繹不絕,饒是提前跟慧能師父打點過,馬車通行時還是受到阻礙,單是在路上便耽擱了小半個時辰。
蕭含玉腳一落地,便打算尋個借口走開,給他們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
正醞釀著,魏含璋伸手從她發頂掃落葉子,而後站在左側,微側身子同右側的王琬焱說道:“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