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劉枳淮站在玄關，猶豫片刻還是捎上了煙盒。

“走了。”

“嗯。”

“哎呀小劉，終於來啦，這一桌就差你啦，來，坐坐坐。”

“何董客氣了。”青年笑著關上門，拉開在場唯一的空座。

“喲，我就在想到底是誰這麼神秘呢，原來是no神啊～”桌對麵一個染著黃發的青年調笑道。

“'曲森'老師這麼抬舉，小劉我真是受寵若驚。”劉枳淮落座，向對方露出營業的笑容。

切，還自稱“小劉”，年紀比我大臉皮倒也比我厚。網名“曲森”的青年在內心嘀咕著。

“時候也不早了，既然八個人都到齊，我們就進入正題了。”坐在主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說到。他是“荔枝網絡”的遊戲區項目負責人。

“自從進入全息時代以來，信息技術愈加高超。但伴隨著巨量信息流的，是在其中拔得流量頭籌的難度。用戶口味越來越刁鑽，雖然這話我不該說，但是，我們’荔枝網絡’已經江郎才儘了。”

劉枳淮儘可能自然地繃著自己的笑容，暗中觀察其他人的反應。何董是荔枝網絡股東，笑得滴水不漏；曲森是打全息遊戲的，近期流量不低，整個人透露出自信和急躁；他右邊的女人好像叫“易露”，是生活區拍vlog的，此刻有些緊張；曲森左邊的阿姨很有氣質，威嚴不輸主位的男人，應該也是高層；自己旁邊還有一個帥哥和一個妹子，看樣子互相認識，挨得很近，以劉枳淮的經驗來看，是有爆紅潛力的類型。

這一圈看下來，貌似是我的知名度要高一點。這些人他在來前都基本調查過——這是他獨自摸爬滾打八年鍛煉的習慣之一。既然不擅長臨場發揮的交際，就隻能多做準備。

劉枳淮喝了一口茶。哪怕自己得的是世界冠軍，鍵盤遊戲也不過是鍵盤遊戲。何況他贏的還隻是全國聯賽。冷門的題材就算做到極致，也吸引不了多少眼球，頂多是推銷時能給自己貼的噱頭。

這麼一地雞毛撮合在一起，不錯的薪水是想都不用想的，荔枝網絡的合作看來也得拒了。

接下來的飯局裡，項目負責人和何董一唱一和地介紹著對幾人的推廣計劃，劉枳淮急著賺錢，對這種近期不會有收益的大餅沒什麼興趣，若不是何董讚助過戰隊，他壓根不會浪費今晚的時間。

“抱歉，我去趟洗手間。”

他挑了個時機，逃進廁所求個清淨。

倚在窗口，青年摩挲著兜裡的煙盒，垂眸看向遠方的半圓形建築。

五十萬……劉枳淮一邊沉思，一邊仔細端詳玻璃映出的自己的臉。除了黑眼圈和疲憊，什麼新鮮的東西都看不出來。他麵容是清秀，要是長得再好看點，就能靠臉吃點飯了。他自暴自棄地想著，還是抽出一根煙。

“哢嗒”

“喲，看不出來no神還會吸煙呐。”曲森從隔間走出，一邊洗手一邊說道。

劉枳淮沒回話，把煙盒遞過去示意。

“我就不了。本來就熬夜，再沾點彆的，怕要英年早逝。”

他從善如流地收回手。

曲森看著他，躊躇半天，還是開口：“你……為什麼玩的是鍵盤？”

青年氣盛，知道受邀的人中有一個退役的冠軍，興衝衝地查了資料，知道對方玩的鍵盤，對他嗤之以鼻，隨意看了幾眼比賽錄像，又有些憤憤不平。

“你的操作，意識，指揮明明都是頂尖的！”曲森關注的職業選手不少，他能看出NorthOrange絕非那種普通的高手。“為什麼要在一個沒有前途的分支浪費八年？”他又敬重又羨慕，要是自己能有這樣的能力，絕對要在世界全息舞台上征戰四方。

劉枳淮回頭，看見對方的身影時仿佛回到了戰隊裡——畢竟，這個年輕人也隻是一個熱血上頭，愛打遊戲的毛小子。

“……沒有前途倒也算不上。”他慢悠悠地說。“不過原因也很簡單，換成是你也沒得選。”他掐了煙，往門口走去。

“哈？那能是什麼？”

“因為窮。”劉枳淮開門，向對方示意一眼，就離開了。

飯局結束，後半場他能察覺到曲森幾次三番想接觸自己，但他還是回避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婉拒了荔枝網絡的邀請，慶幸著何董為人還算清明。這個圈子並不乾淨，應酬中不被算計，總是好事。

站在微涼的夜風裡，他叼上一根煙，沒有點燃。

劉枳淮打算走回家。

他沒怎麼喝酒，從小胃就不好，他也樂得以此推脫。儘管如此，人際場的煙酒氣，不散散，不容易睡著。

搬出戰隊時隨便選了套公寓，一廳一室一衛，不算大，但和加入戰隊之前住的地方相比，已經不錯了。打開門，屋裡很冷清，看來程榜連顯示屏都幫他關了。

劉枳淮懶得開燈，行屍走肉般走進臥室，撲到床上。

“明明是春天，怎麼這麼冷……”他喃喃自語，隻能在腦海中回憶曾經溫馨的時光。

那個破房子雖然小，但至少，在他夜晚放學回去時，有燈，也有人在等。

“姐姐……”他閉上雙眼。

他不後悔十七歲時在免費網吧接受了戰隊的邀請。鍵盤遊戲受眾遠不及全息，可那又如何呢？他不可能花姐姐賺來的錢去買全息設備。能在免費網吧接觸到“遊戲”，並能靠愛好賺一份錢，他已經知足了。

現在，自己有所成就，也算混出了頭，還有了戰隊的大家庭，也把想要、需要的設備全套買齊，可那又怎麼樣呢？

生活，生活……

他寧願自己隻是個無名小卒，也想換得姐姐的康複。

次日。

劉枳淮站在住院部門口，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有進去。

等工作穩定了再去看她吧……本來醫生就說要靜養，還是不去讓她操心了。

他拜托護士將買來的補品送上去，又去繳了住院費，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醫院。

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劉枳淮打開投屏，查詢日程，發現除了相似的應酬邀請，也就隻有在等待開始的直播計劃。

“嘖。”

正壓抑著，程榜的消息彈了出來。

-既然你答應了，我就把合同拿走咯？

-誒，你咋沒在家？

：在散步

-又去醫院啊？記得代我向柑橘姐問好。

：今天沒上去

-管得你的，臭姐控。

：能不能說點好的？

劉枳淮被對方氣笑，正想反擊，卻察覺到身邊有人群的騷動，便把注意力放到現實中來。

怎麼不知不覺間還是逛到這裡來了啊……

劉枳淮無奈地看著麵前的半球體建築。

【伊甸園歡迎您】

【Welcome to Eden】

兩行字幕在建築表麵轉動，和現在通用的投屏技術看不出分彆。但隻要知道這個龐然大物乃憑空出現，無論是誰都會心生警惕。

劉枳淮今早出門前，還是簽下了這個不尋常的合同。畢竟，50萬加上“官方背書”，已經意味著一定量的可信與安全，以及穩定的收入了。

這份委托不明不白，能打聽到的消息幾乎為零，就當拿自己為賭注買了張彩票吧。

在人際場裡慢性自殺，與在冒險裡意外身亡，對他而言後者至少還有趣一些……可惜，他已經不是意氣用事的年紀。前者的安穩才是現在的劉枳淮最需要的。

這筆天降橫財，就看運氣之神待我如何好了。

這樣想著，他向麵前的龐大建築伸出自己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