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少詹士景旬,深諳此理,迎麵看到胥雲則麵色陰惻的從架格庫而出,心中一個咯噔,下意識的就想避,忽的想起太子殿下還給了他任務,隻能硬著頭皮上前給胥雲則行禮:“見過......”
胥雲則一個眼神都沒留給景旬,等景旬起身欲喊胥雲則,胥雲則已經頭也不回的走出了三步開外。
“大人留步,大人留步,太子殿下有事找您。”
聽到‘太子’二字,胥雲則忽的收住了步子,再轉身時,麵上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陰惻表情,一派平淡:“何事?”
景旬年十七,二元及弟,未至殿試,直接被點到了東宮任少詹士,前途無量。且他不僅飽腹經綸,為人亦謙遜溫和,故而朝中人緣極好。
但這好人緣,顯然不包括胥雲則。
景旬快步上前,給胥雲則見禮之後,壓低聲音道:“今晚懷玉樓,辰正,殿下做東,邀大人小酌。”
“是順便邀,還是一定邀?”
景旬年紀小,又常被胥雲則有關的謠言荼毒,眼下尬在了現場,委實不知該如何接話。
太子做東,難道不是,一定!準時!赴約嘛?
這還打算不去?
半晌,景旬僵著腦子,說出了一句他覺得開罪了胥雲則的話:“大人晚上難道有彆的要事?”
胥雲則瞥了景旬一眼,走了。
景旬好半晌才回味過來,直歎:“兀兀窮年,孜孜不倦,今日竟敗於流言耳,枉讀聖賢書也。”
胥雲則到霖院的時候,天剛擦黑。
向九正在給樹梢掛的小燈籠上燭火,恍惚間看到胥雲則朝後院去,驚的連忙揉眼,確定是胥雲則之後,吹了手中的燭火,便要去後院通風報信,奈何地上雪水凝冰,摔了一個四腳朝天。
南七遠遠聽見動靜,瞥了一眼,順便還飛了一個的白眼。
胥雲則入內院的時候,四婢正在院中嬉鬨,樹梢掛的小燈籠,正是四婢的傑作。
“還是梅君姐姐手巧,這小燈籠真是漂亮。”
“哪裡哪裡,蘭君姐姐的字寫得極妙。”
“要我說,還是竹君姐姐的畫點睛。”
“你們說來說去,就我一個木頭呆子,什麼都寫不好,什麼也畫不好。”神情歡快的杏眼婢女銀鈴般的笑聲,最為動聽。
“翹菊妹妹哪裡用的著舞文弄墨,長袖一舞,定能勾的爺魂牽夢繞。”
四婢嬉笑間,渾然不覺門口來人,胥雲則站在暗處,轉著扳指,瞧著四婢玩笑,心如明鏡,麵如止水。
“要說引的爺魂牽夢繞,姑娘才叫厲害。今日進屋,偶然瞧見平姑給姑娘上藥,渾身青紫,不像是被恩寵過的,倒像是被施暴過的。”
“難怪姑娘無心出門跟我們一切題字作畫做燈籠,這會兒怕是沾床就想歇歇。”
“睡到午時才起,還有什麼累睡不過來的,許是姑娘瞧不上我等,不屑為伍罷了。”翹菊長得水靈,嘴快心直,說完還努嘴,覺得自己頗有理。
其餘三人輕笑不應,忽的聽見主屋的窗子被猛地關上。
翹菊切了一聲:“不都是以色侍人,誰比誰高貴不成。”
聲音不低,屋中的寧召聽的清清楚楚。
“放肆!”平姑氣得就要出門理論,被寧召阻止:“無需計較。”
“她們就是給小姐提鞋都不配,小姐何須忍耐!”平姑早和四婢生嫌,“明早叫牙婆過來領人,就算大人怪罪,總比這樣說話揶揄您強。”
寧召今日本就懨懨,眼下已經上床,背後靠著靠枕,假寐少語:“沒揶揄到我。”
平姑心中微酸。
沒揶揄到小姐,小姐早上哭一遭作甚?滴米未儘又作甚?
她不敢明說,轉移了話題:“小姐,除夕來霖院,便沒有和府上的人碰上麵,如今上元節,如果依舊不見,府中恐會生嫌。”
提到這事,寧召方睜開眼睛。
她雖然被逐在外,但將軍府逢年過節還會派人去問候她一聲,算是那位儘了當爹的本分。以往她被養在柳院,魏夫人不想惹將軍府注意,逢年過節,都會送她上山,陪將軍府的人做個戲。
今年她遲遲沒去見將軍府的人,確實異常。
“請向九套一輛馬車,就說上山拜佛,應當準許的。”
平姑也是這樣想的:“小姐若要出門,最好天不亮就走,免得惹人注意。”
“天不亮出城,需要打點。”
“奴婢去找向九。”平姑說著就要出門,寧召喊住了平姑,叮囑了一句,“四婢那邊,勿需太過計較,沒有她們,還會有彆人,我們做好我們自己。”
平姑不喜四婢是真,但更不喜的是送四婢來打自家小姐臉的胥雲則,奈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於是所有厭惡都轉移到了四婢身上。
馬馬虎虎的應了一聲,平姑就要出去,忽然聽到了外麵傳來了鶯歌般的清唱。
屋中燭火微動,似有涼風偷溜進來,主仆兩人對視一眼,都覺得心頭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