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倆端了飯菜往正房去。

張氏這胎四個多月了還懷不穩，前些日子村裡來了個遊醫給看了，說是要臥床才行，所以這些日子要是莊林去縣裡沒回來，都是莊月白在家照顧娘，平日裡飯菜也是端到正房裡吃。

在房門口時，莊林沒正形地用腿翹起攔著正要進屋的女兒。

莊月白被攔下，一臉疑惑望向她爹。

“莫要跟你娘講剛才的事哈。”

“我曉得的，娘現在經不得嚇，有弟弟呢！”女兒一臉正經小聲說道。

莊林把腿放下來讓她先進去，看著女兒懂事的樣子，莊林心裡其實特彆高興，但他也沒說出來，隻是吃飯時給女兒多夾了幾次菜。

桌上沒什麼好吃食，不是野菜就是小月白撿回來的菌子配著雜糧飯，一家人吃的也是高興的。

晚間入睡時，莊家兩口子躺在床上說著話。

“你這次回來能歇幾天啊？月兒冬月十六的生辰，你在家嗎？”

莊林聽張氏問他，側過身麵對麵朝著她躺下：“歇兩天，跟東家說好了。月兒生辰那天應是在的，我跟其他人換一下，也能回來。”

張氏聞言笑了笑：“那丫頭老說弟弟長、弟弟短的，這胎要是保不住，她得傷心呢！也不知這胎怎麼就這麼難呢？懷月兒時，能吃能做活，省心的很。”

“省心？她現在野得很，還敢自己上山！哼！”

張氏聽他哼哼，笑了一下接著他的話說：“你不在家都是她幫襯我，之前大夫給我開的藥，有些還是她跟著大夫去山上找的呢！女兒才真是娘親的小棉襖，貼心！我上午也罵過她了，她以後不會再一個人去了。”

說起上山的事，莊林心裡有些不安，他這幾個月時常不在家，家裡就女兒和張氏，雖跟村正家關係好，人家願意幫忙多照看，但最近連縣上都不太平，偶爾出現在縣上的零星流民與之前杏花村遭遇的流匪讓他想起來就心裡慌。

就這樣說著雜話，聲音漸弱，兩人都睡著了。

對麵屋裡一個人睡的莊月白躺在自己的小床上。

床頭有個小櫃子，上麵放著幾個巴掌大小的木雕：一對撲著翅膀仰頭張嘴要啄對方的大鵝，一隻後腿站立耳朵豎起的兔子，還有一隻卷臥的小狗。

小月白把手臂從被子裡伸出來，摸著床頭的木雕，手指點在大鵝的喙上，腦子裡還在想突然出現在廚房柴堆的鞋子。

“真的是爹說的神仙嗎？那我今天在山上遇到的就是神仙不是流匪？”想到這裡，小月白忽然從床上坐起來，懊惱不已地錘著自己的小被子，自言自語道：“哎呀！虧大了，我當時要是膽子再大點就好了，找到神仙跟他許個願，希望爹娘身體健康，弟弟平安，我明年要長高一些！哎...都沒了！”失落地倒回床上，扯了扯自己的小被子，慢慢在懊惱中睡著了......

不像已過去的夏日夜深人靜的夜晚，鄉裡田間有蛙聲一片，而秋夜寒涼，月光下，隻有薄霧籠蓋在大地上，樹林草地似被薄紗罩住，萬物都在此時陷入了沉睡。

此時的鄉野小道上走著個青年人，長發束在腦後一甩一甩，一身白衣，背著雙手，腰間還掛著一把長劍，哼著不知打哪兒聽來詼諧小調，晃晃悠悠朝著東麵走去......

日出清晨，薄霧消散，空中吹過一陣冷風，帶起一陣山間的草木清香，老鴉在林間“嘎嘎”叫喚，隻有冷風拂過樹林的聲音回答著它。

莊林跟村正的大兒子莊宏帶了同村另外四個年輕力壯的男人一同上山，各人手上都拿著趁手的工具，或背上或腰間都紮了個小布包，裡麵裝了點吃食和水。

六人自小都在這山上摸爬滾打長大，這山上什麼地方有藏人的洞，什麼地方最適合休息、露宿，什麼地方有水源、野果，了然於胸。

上山分成了三組又約好彙合地點和信號之後，各自向分好的區域去查探。

莊林年紀大些，帶了隊伍裡一個年紀輕的小夥子，剛好他們探查的就是昨天早上小月白去找菌子的附近。

倆人邊小聲聊著邊注意四周。

“林子哥，你在縣裡的活計賺的多嗎？我前幾日還跟我爹商量著要不要跟你們一樣去縣上找點活計，要還光靠地裡的那點子收成過活，這日子太難了。我婆娘也要生了，這上有老下有小的，哎！以前吧，地裡收成好，這山上還能找點子野雞野兔的，這日子雖說不上頓頓有肉，但沒缺衣少食。如今......地裡沒收成，稅還得交，山上野物都給逮絕了。到處都是流民，又是天災又是人禍，這日子是沒得盼頭啊！”

跟莊林搭檔這人叫莊強，他說到最後就著一個上坡抬腿的姿勢站在原處拍著腿一臉愁容。

“我以前送過野物的酒樓裡小工回鄉去了，我是臨時幫掌櫃跑跑腿。大強子，如今這世道咱村這日子還算不上多難過，這幾個月我在酒樓聽到的消息就沒一個好的，不是流民又多了，就是又起了暴亂。咱們這裡雖然離著上京還遠，比起那些流民，咱們隻是吃的少，他們可是都有吃人的啦。”

莊林轉身拉了他一把，上了那陡坡之後，又接著說道：“我聽掌櫃說，流民過不了多久就要到咱們秦陽附近了，大概是要往上京去。不過去了又能怎麼樣呢？還能把田地還給他們？那些貪官，上頭的未必不知曉，可他還不是隻顧自己享受，哪管我們的死活啊？流匪、流民，誰又能說個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