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可見門戶大敞的院落,院裡院外都是搏鬥、火燒的痕跡,一些村民死在自家院子外,大雪一蓋,隻能看出個人形。
章丘站在一戶被推倒了半扇院門的人家門口,他看著還掛在門框上那半扇岌岌可危的門板在風雪中輕輕搖動,緊握在手裡的劍柄紋路硌的他掌心生疼,鬆了馬匹的韁繩,走進院子,一個年輕男人麵對院門坐在屋簷下,雙目大睜,脖子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一刀斃命,血噴在他身前、地下,一地的暗紅是這院子裡唯一的顏色。
章丘壓抑著心裡憤怒挨著屋子看過去。
這家兩個老人死在臥房,老翁死在門後,老嫗身無寸縷死在床榻上,手臂被折斷,身上都是淩虐的痕跡。
章丘一拳砸在門上,心下發誓一定要活捉這夥流匪,處以極刑。
他少年時從軍,見過死人不計其數。可是,這樣連一個老嫗都不放過的畜生,他是第一次見......
章丘轉身來到廂房,見到他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的一幕。
一個大肚子的女人仰著頭赤條條死在屋中間的椅子上,手腕和大腿都被麻繩死死捆在椅子兩邊的扶手上,腿大張著正對廂房門口,□□一團血糊糊的東西,隱約看得見是一隻小小的手......
“嘔......”
饒是像章丘這樣心性堅定又見慣生死的軍人也忍不住淚流滿麵,轉身嘔出一地苦膽水。
他不敢再看下去,疾步走出小院,牽了一直站在院門口等他的馬兒,埋著頭緊咬著牙關走向來尋他的下屬。
“報!兄弟們沒找到活著的百姓。但是剩下的流匪,找到了!”章丘手下一個斥候來報。
聽見下屬說找到流匪,章丘瞬間拔出腰間佩劍,雙目通紅喝道:“人在哪兒?可圍住了?”說著提步就要殺去。
那下屬趕忙接著彙報:“跑不了!都死在一處呢!剛好跟剩下的流匪人數差不多能對上,應該都在這兒了!”
“死了?誰叫你們弄死的?”章丘一聽流匪死了,頓時怒火直衝腦門,張嘴嗬斥。
下屬見他忽然脾氣就上來了,也不敢再拖遝,一口氣不帶喘把事說了個清楚:“不,不,頭兒,不是我們乾的。我們搜到那個院子,人就都死了,大部分死在院子裡,為首那個叫王武的黑臉,跟他幾個狗腿死在堂屋!還有就是院子裡大多數人是中了毒而死,小部分身上是先結了冰再蓋的雪,推測是有人在他們中了毒還沒死之前,給他們澆了水,凍死的!”
“中毒?”章丘有些難以置信:“誰下的毒?不是說村裡沒找到活著的百姓?”
“確實沒有......兄弟們挨個屋子找過了,每家每戶的人數和屋子裡的痕跡相互都對過,人數上差不多對得上......哦!有一家好像出了門,家裡沒找到人,但是有人翻動的痕跡,不能肯定是不是流匪進去過!”
章丘飛快在腦中過了一遍這些線索,跟下屬說:“再去核對,每家每戶死的人和屋子裡的生活痕跡都要記下來對,一戶都不能漏!一定有人活著!隻是我們沒找到而已!”他喃喃自語說到最後,又問:“你說的那戶不在家的人在哪個位置,帶我去看看!”
下屬領命帶著他到了院門口,簡單介紹了一下他們搜索的情況,然後轉身去傳達章丘的命令。
章丘將馬兒韁繩放開,手在馬鼻子上撫摸幾下,任由馬兒在小道上踱著步慢慢轉悠。他則回想著剛才下屬說的情況,在空屋與隔壁院子中間停下。
“隔壁院子死了兩個老人,家中也多是兩個老人活動的痕跡,屋子裡倒是有幾件年輕人穿的衣服,但看樣子已經有段時日沒回來了,基本能排除。空屋子的這家人一家三口,爹娘、女兒都沒見著人,但是女兒房裡有沾血的衣物,還有一桶血水,不知道是不是流匪留下的......”
章丘凝視著兩個院子中間的圍牆,在半中腰的地方,有幾點血跡,他眼睛動了動,跟著牆上灑落的血跡一路看向地麵,此時小道上蓋著一層厚雪,章丘用手裡的劍輕輕地一層層把雪刮開,直到接近地麵的時候,大灘的血跡已經凝固成冰,結實的凍在地麵上,其間還有點點碎骨與肉皮、布料......
章丘將這一塊地麵的雪都刨開,整個被凍成冰的血痕全都暴露出來,但是沒有屍首......
他摩挲著下巴,想了想,乾脆起身進了空院子。
院子門口的臘梅開得正好,香氣襲人。
這家院子比起其他的院子看起來整潔很多,對門的兩間臥室都是打開的,章丘先進了左邊那間,屋裡擺設簡單,炕桌還在炕上,一隻簸籮裡放著碎步,衣櫃裡的衣物被翻的一地都是,炕前一雙舊繡鞋斜歪著......整個屋子一目了然,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章丘又去了對麵屋子,確實像下屬說的那樣,一個木桶放在屋裡,桶裡大半的血水還在,地上胡亂扔著一些衣物,一雙鞋麵有水跡的小鞋子,衣櫃門開著......
他下意識走過去,櫃子裡衣物並不多,但......很整齊的疊放著......
整齊!
“不對!”章丘猛然轉身就往對麵屋子跑,他進了屋先看簸籮,再看炕前的那雙鞋。
又跑回小孩的屋子,四處打量一翻,拿起地上那雙打濕的鞋仔細查看了一翻,然後他小心提起地上沾血的衣物攤平在床上仔細看了起來。
“血跡染滿正麵,前胸血跡最多,雙臂手腕處也有大片血跡,背後卻沒有,鞋子上水漬沒有血腥氣,但鞋底有血跡......這不是流匪弄的,是這個小姑娘穿著這雙鞋踩在雪上,雪打濕了鞋麵,地上的血跡粘在了腳底......這衣服上的血跡也是,她與流血的人......麵對麵才會有這麼多血噴到她身上......”
章丘站直身子,嘴裡低聲自語。
他不再看血衣,掃視了一圈屋子後,轉身出來,他站在堂屋屋簷下四下看了看,進了廚房,廚房裡也是收拾的比較整潔,隻有柴堆有些雜亂。
他右手提著劍,輕輕靠近柴堆。
柴堆後麵空蕩蕩的。
章丘輕輕舒了口氣,把手裡的劍插回劍鞘,轉身就要走,餘光瞟到了柴堆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