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宣意驟然見到這麼多屍體放在一起再次無言。
看這些屍體的衣著、體態,不像是莊家村的人。
“這些是......流匪?”他心裡有了猜測,“但是怎麼都死了?”
章丘此時已經走到堂屋中間,屋子裡王武七人的屍體也被搬到了外麵院子裡,小兵把這間屋子收拾出來,重新擺上桌椅,點了篝火。
章丘坐在桌後,翻開戶籍攤在桌麵,他用手指一戶戶仔細查看著,直到記錄莊林一家的信息:“戶主:莊林......其妻張氏......育有一女,莊氏,靖安元年冬月十六生辰!”
章丘看完莊林一家的戶籍後靠向椅背,他有些消沉,帶著苦笑自言自語說:“靖安元年冬月十六?這幾日才滿八歲啊......嗬!”
旁邊那個小兵還在,他見章丘一下子消沉下來,有點摸不著頭腦:“章校尉,您怎麼了?這家人有什麼奇怪嗎?”
章丘沒有回答他,他靜靜靠在椅背上隻盯著院子裡躺著屍體看,好一會兒才緩聲說:“你說,咱們打仗是為了什麼呢?起先,邊疆戰亂,咱們拚死拚活打退敵國......然後,一聲令下,將軍帶著我們來了府河郡,一駐就是六年。上麵的人想著如何填滿他們的錢袋子,高門大宅,鐘鳴鼎食!嗬!紙醉金迷,驕奢淫逸!百姓的死活,有誰關心呢?”
小兵順著章丘視線也看著院子裡的屍體,但他堅定地回答:“將軍關心!您關心!兄弟們關心!我也關心!”
“雖然我不如將軍能做的那麼多,那麼好,但是我會儘全力做好我能做的!”
章丘看著這個小兵,讚同說道:“你說的很對!將軍關心!兄弟們也關心!儘全力做好我們能做的事!”
章丘抬手合上桌上的戶籍,遞給他:“去吧!去做你能做的事!與統計身份的人核對人數!”
小兵領命拿著戶籍找人去了。
何宣意在聽見章丘查找莊林一家戶籍時就有預感,這個人也跟他一樣在找那個小丫頭!
何宣意當機立斷,在這人背後朝他施了個“迷魂咒”。
他顯了身形站到章丘麵前,見章丘雙目微合,麵色放鬆,他輕聲問:“你在找誰?”
章丘迷迷糊糊回答:“莊林之女!”
“為何找她?她死了嗎?”何宣意輕聲問出了這個他最關心的問題。
“她下毒殺了這院子裡的流匪,我必須找到她,她還那麼小,世道這麼亂,沒了爹娘活不下去!她肯定沒死!”章丘心中如何想,現在在“迷魂咒”的作用下就實話說了出來。
何宣意聽他低聲含糊說完,心裡驚濤駭浪般,他想:“這院子裡死的幾十個人,都是那個小丫頭一個人殺的?那她現在人呢?”
“這孩子人呢?在哪兒?”
“不見了!整個莊家村我都搜遍了,隻有她爹娘的屍體!孩子不見了!”
何宣意想了想又問:“你們什麼時候來的?這些流匪又是幾時死的?”
章丘似乎陷入了夢境,他聽見耳邊傳來悠遠的聲音,吸引著他如實回答這聲音提出的問題:“我們是正午時到的,流匪看屍體情況推斷大概是昨夜子醜相交之時。”
何宣意按著章丘說的時間算了算,若是那孩子昨夜下手之後再走,那一定是在駐軍到這裡之前。昨夜還在下雪,天太黑,路不好走,應該是快天亮時走的。
這時,從屋外傳來走近的腳步聲,何宣意不慌不忙隱去身形,又解了章丘的“迷魂咒”。
原本歪斜靠在椅背上的章丘一下就醒了神。
他左手扶在扶手上坐直身體,右手握拳輕輕敲了敲自己的頭,眼睛眯起,還有些懶神,感覺自己好像不知不覺地打了個盹兒。
腳步聲停在門口,一個小兵問道:“章校尉,這些流匪的屍體怎麼辦?咱們不會還要把他們拉回去吧?這村裡就一輛牛車,現在就剩個車,拉車的牛都隻剩一半了!”
章丘先開始還有些晃神,聽小兵說完又想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嗯?拉回去?拉回去乾嘛?這兒是沒柴嗎?驗明人數、身份登記之後,屍體就地焚燒!誰他娘的有那功夫給這些傷天害理的雜碎收屍啊!一把火燒個乾淨!”
章丘又閉著眼睛捂著頭悶了下,接著問:“戶籍核對好了嗎?”
“應是差不多了,小人去喚他們來!”小兵見他神情懨懨的,不再多說,行了禮就小跑出去喊人了。
何宣意原本不想在這裡耗時間,他想著那小孩今早走的,這雪天路難行,孩子又小,應該走不遠,現在去找她,還有可能追上。
但聽見這兩個當兵的要把流匪屍體堆在一起一把火燒了,有些擔心他們會不會也一把火燒了這些村名的屍體。
若是這樣......那個孩子將來要是回來祭拜,連父母骨灰都找不到?
何宣意腳下頓住,他擔心那孩子,也不願這些駐軍就這樣胡亂處理莊林兩夫妻的屍體。
至少......至少給這兩夫妻立個碑,日後,若那孩子回家,還能有個念想......
何宣意擔憂地看向屋外,最終還是決定等一等,等這些駐兵決定如何處理村民的屍體。
好在,章丘沒讓他多等。
一刻鐘後,莊家村戶籍核對完了。章丘想了想,對著院子裡的士兵下令道:“即便莊家村還有僥幸逃過一劫的人,估計也不會再住在這裡了!村民的屍首都各自埋進自家院子裡吧!”
何宣意聽他說完,鬆了口氣,朝著章丘行了一禮。
他又回到莊月白家,看著夫婦兩人的屍體,拿起他們身邊的一個木雕,走出門外,禦劍而去......
“也不知道那孩子去哪兒了,但是......無論如何,我也要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