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臘月下旬了，再過個十來天就是正月了。新春，又一年的開始。

此時晉州城內是莊月白沒見過的繁華和擁擠。

附近城鎮的人們趕來這裡購置年貨，商販們趁著最後這十來天多賣些貨物，好回家過年。她小口小口咬著手上熱乎的肉夾饃走在街上，眼睛被街道兩邊擺滿的攤販吸引，一路走走停停，也不買，就順著人流到處看看。這是她新學會的：買東西要對比價格！有些同樣的東西在街尾或者偏僻處賣的要比好地段的要便宜。

等到她買好補給的乾糧後，估摸著時間，差不多還有一個時辰要關城門，還有些時間可以慢慢走著出城，莊月白又依著進城的路邊逛邊走返回城門口。破舊的小包裹斜背在胸前，把剛買的乾糧掛在胳膊上，她看著年味濃鬱的街道、神色各異的百姓慢慢悠悠走著。

前方逆著人流走著個賣糖葫蘆的小販，插著鮮紅色糖葫蘆的杆子抗在肩上，一路吆喝著：“糖葫蘆！糖葫蘆！”

莊月白看著前麵鮮紅的糖葫蘆，想起她爹以前在鎮上酒樓做工時給她帶回來一串，酸酸甜甜的，真好吃！她和娘親一人吃了半串，爹說，下次還給她帶......低下頭，悄悄用袖子抹了把臉。

這一低頭就看見賣糖葫蘆的小販身後還跟著個“小尾巴”！要不是她低頭抹眼淚，還真看不見那帶著虎頭帽的小孩，他屁顛屁顛地跟在賣糖葫蘆的小販身後，邁著小短腿，眼睛隻看著杆子上的糖葫蘆，小短手直直伸著想去夠，不到成人腿高的身材淹沒在人來人往間......

“這個帽子......是那個大叔家的孫子哎！”

莊月白抬起頭左右四下張望，沒見著那對老夫妻，隻有小孩兒，周圍也沒見誰注意這個孩子。

“是......走丟了？”莊月白猜想。

她小跑過去，一伸手揪住在小孩頭上的虎頭帽。這孩子一下被扣住頭，動彈不得：“咦......”

他穿的厚實，像個小豬仔，帶著那頂舊虎頭帽，慢慢挪著轉過身。大眼睛、長睫毛，臉上兩坨紅撲撲，還努力仰著頭去看扣著他頭的人，一邊用小手捂住帽子，一邊“哼哼”著使勁想擺脫腦袋上的手。

還真是那位大叔的孫子！

莊月白蹲在他身前問他：“小孩兒，你爺爺奶奶呢？”

“哼嗯......”

這小子一聽“爺爺奶奶”就往周圍看，哪知一看周圍擠擠挨挨的都是腿，就開始紅眼睛要哼哼唧唧地哭。

“哎，哎！你彆哭啊，我帶你找爺爺奶奶去，彆哭啊！”莊月白可不想他在這裡哭起來，被人當成拐子可就慘了......她趕緊從乾糧袋子裡掏了個還溫熱的饅頭，一把塞在小孩手裡。這孩子也不怕生，手裡被塞了熱乎的饅頭，可顧不上哭了，張開小嘴就往饅頭上咬，一泡淚就這樣含在眼眶裡要掉不掉的。

莊月白一手提著糧袋子一手提溜著他的虎頭帽，把孩子帶到一家店麵門外麵。一大一小兩個孩子站在簷廊下，莊月白蹲在他旁邊，看他啃得口水滴答，忍不住皺眉用自己袖子給他擦了擦下巴的口水。

莊月白問他：“哎！你爺爺奶奶呢？”

“哥哥！”小屁孩兒眯著眼睛笑得高興。

“嗯！乖！爺爺奶奶呢？”

“哥哥！哥哥！吃！”

小屁孩兒伸手把啃得濕噠噠的饅頭湊到莊月白嘴邊，那湊過來的饅頭上口水糊了她一嘴，她光顧著躲饅頭，一不小心直接往後仰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咯咯咯咯......”

小孩兒見她摔坐在地上，被逗笑了，又學著她的樣子舉著手上的饅頭要往地上坐。

“哎，彆坐，地上冷！哎，你咋不聽話啊？”

莊月白還坐在地上，鬆了糧袋子就要伸手去扶他，小孩兒扭著小身子不願意，“咯咯”笑著扭來扭去地躲她來扶的手，以為這個小哥哥在同他逗耍。

莊月白沒辦法，隻能就著坐在地上的姿勢，叉開兩腿，將孩子抱過來坐在她腿中間她從背後環著這一點不知道害怕的小子，兩個人就坐在人家店鋪的簷廊角落，看著台階下麵來來往往的人，等著那對老夫妻來找孩子。

莊月白把頭擱在小孩的虎頭帽上，看著他把饅頭磨磨蹭蹭地啃掉大半。

遠遠傳來女人的哭聲，跟這熱鬨的景象格格不入，莊月白抬起頭四處看。這台階挺高，她擁著小孩坐在地上也能看見街上那對相互攙扶的老夫婦。他們逆著人流拉著見到的每一個人詢問。老太太一臉的淚，頭發都散亂了，老頭兒也沒了精氣神，一臉倉皇無措。

“大叔！大叔，嬸子！這兒呢！”莊月白趕緊站起身來，使勁搖晃雙手朝他們喊。

那老頭兒聽見喊聲，下意識往那邊看，一眼就看見他孫兒好好兒地坐在廊簷下，手裡還拿著個饅頭，旁邊站著那個跟他們一起進城的小子。

一瞬間，他的心終於有了著落，趕緊扶著老太太指著孫兒的方向給她看：看，孩子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