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突然瘋魔一樣笑起來,他“噌”地站起,幾步上前伸出右手就要拉小月白。
小月白臉上沒有害怕,她的右手一直握著刀背在身後。
王二傾斜上半身朝她抓來時,她看準時機,左手主動伸過去使勁掐住王二右手手腕往自己方向一拉,右手握著剔骨刀一刀刺進王二手腕處,剔骨刀狠著力氣卡在王二肉裡從手腕向上至右手臂深深一劃。
王二伸手時沒想到這孩子手上藏著刀,他以為不過是手到擒來......
所以小月白拉他時,他沒反應過來。
直到一柄窄刃剔骨刀刺穿他的手臂皮膚,輕而易舉的滑破袖子,連帶著將手臂上幾乎二分之一的皮肉乾脆的從骨頭上剃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王二甩開小白月的手,剔骨刀也被他的力道碰飛出去,手臂的疼痛讓他喪失理智,撞開門口的孩子就要往外跑......
小月白一擊即中,她心裡其實是麻木的、空蕩蕩的,但是身體像是有自己的意識。她像是靈魂出竅一樣,清楚的看見自己追上去,撲到這人背上把他麵朝下撲進門口已經踩得汙濁不堪的泥水裡,自己纖細的胳膊鐵索一樣死死勒住他的脖子。
死死撲在王二背上!勒住他!把他的頭臉壓進汙水裡......
她想,自己根本沒有那麼大的力氣啊?這人會掙開跑掉的吧......會的吧......
然後,下麵的王二慢慢不動了......不掙紮......
泥水裡也沒有泡泡冒出來了,被她壓住的這具身體慢慢放鬆......癱軟下來......
就像以前跟阿爹上山捉到的野雞,一開始尖聲掙紮,然後慢慢癱軟,慢慢垂頭......慢慢地死去......
小月白木著臉,沒有放鬆,她還是那個姿勢壓在王二身上。
突然,她昂起頭,看著這風愈急,雪愈大......
春天,應該不會來了吧......
已經很久了,她身體上都蓋上了一層雪。
她弓著身子挪了一下,又挪了一下,右手臂衣服被泥水浸透,舊棉花吸了水被凍得定了型。
她彎著手臂掙紮著挪動起來,掙紮著向木屋爬過去。
這一小段路,花了有小半個時辰才到.
她靠在木屋外牆上.
眼前茫茫的大雪,看著好沒意思......
她不想去上京了!
她想去找阿爹和娘親!真想他們啊......
還有最後一件事!
她爬起身,脫掉凍硬的襖子往風裡一甩,風吹起這件已經看不出原色的舊襖子,風裡還有小月白的嘟噥。
“去你媽的!”
“哈哈哈哈哈!”
這是她在路上學的!用在這裡,她覺得很合適!
周老叔還在雪地裡。要把他帶到大娘和寶兒身邊,一家人就應該在一起!
她艱難拖著死去的人回到屋子裡,把他們排在一起。
還有寶兒的虎頭帽,放在寶兒手邊......
熊熊烈火是這極致的風雪也不敢惹的。
它“呼啦啦”地燃燒了整座木屋,連帶著裡麵的一家三口,都在溫暖的火裡永遠在一起。
不會再有壞人欺負他們了!
自從失去爹娘和家鄉,此刻是莊月白內心最為平靜安寧的時刻,她看著火越燃越大,毫不留念地轉身。
煢煢孑立,孑孓獨行!到現在,也隻有腰間這把剔骨刀留下來陪著她......
“山頂齊平,初秋開始下雪,終年籠罩雲霧,如絲絛纏玉,薄紗掩美人。”
八歲的莊月白望著被狂風暴雪包裹的平頂山。
“我才不要死在黑漆漆的泥巴裡!這裡是個睡覺的好地方,不用怕蟲子咬我!這麼厚的雪,我蓋著它,一定可以睡好久好久......”
何宣意拿到魂燈就馬不停蹄的出發了,他路上一刻也沒敢耽擱。
魂燈燃燼了莊月白的小狗木雕,一路上指引著何宣意到晉州城裡又往城外走。
風雪越大,何宣意越不安,這樣的鬼天氣,她怎麼出城了呢?
何宣意禦劍行在風雪中,不用去看魂燈,也能看見山腳的驟亮火光,他朝著火光降下。
大火不顧風雪,兀自燃燒。
又是屍體......
雪地裡一個大塊頭男人趴在地上,雪堆在他身體順風的那側,看不見他的麵目,但是頭部下麵全是結成冰塊地鮮血。
燃燒的房子邊上,一個泥坑裡還是死了一個......雙手扒在泥坑外麵,指尖全是泥,看樣子是掙紮了一番!
嗯......右臂,刀傷......
何宣意驚了,他對著燃燒的屋子放出乾坤袋裡的魂燈。
魂燈火苗並沒有朝著屋子偏斜。
何宣意鬆了口氣:“呼......”
手上的魂燈火苗原本是不受風雪侵擾直立向上的,但是現在,它的何宣意的注視下,肉眼可見的火苗慢慢變得微弱,並朝著山上的方向偏斜......
眼看著,馬上就要熄滅......
何宣意大驚失色,他抓著燈,轉身踏劍就衝進了風雪中。
魂燈還在變弱......
已經濃到發灰的暴雪中,小月白半個身子都被埋進了雪裡,她雙目緊閉,早已沒有知覺......
“找到你了!”
何宣意把魂燈一收,從劍上跳進齊腰的雪裡。
他一手抱起被雪掩蓋的莊月白,甚至來不及打量她,另一隻轉手往自己頭上扔出一張金色符篆。
“咚!”一聲渾厚的鐘聲撞開了頭頂的夜幕,如密密星子般排列的陣法散發著金光籠罩在何宣意和莊月白身上。
下一刻,金光一收,聚攏一閃。
平頂山依舊還是風雪肆虐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