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俊之看著睡在長椅上的小姑娘。
她側著身子躺在長椅上,手墊在腦袋下麵,長長發絲垂落下來,有幾縷已經挨著地了,衣衫單薄,光著的腳底都是泥土還有紅痕,呼吸間氣息平穩。
周俊之拍著額頭苦惱地說:“小師叔真是不會照顧孩子啊!怎麼會讓她自己一個人走出來,連鞋都沒穿!”邊說邊走進去把小月白輕輕從冰涼的長椅上抱起來。
懷裡的小姑娘真是瘦啊!
周俊之覺得自己像是抱著一片羽毛,又輕又小。
他抱著小月白,對旁邊的李君琢小聲說:“師弟,你先去歇息!我送小師妹回去!”
李君琢點點頭,眼睛不著痕跡又看了一眼那個呆姑娘,然後轉身進了院子。
周俊之轉身召出本命劍,抱著小月白就往忘憂齋飛去。
兩個院子離的不算遠,都在縹緲峰上。
周俊之抱著小月白踏進院子時,正跟提著劍氣勢洶洶出門的何宣意撞了對麵。
何宣意臉色難看,正要抬腳出門就看見周俊之正從劍上下來,懷裡抱著他不見的徒弟,他張嘴就要問,卻被周俊之小聲打斷了。
“小師叔等會再說,容我先送師妹進屋吧!夜深露重的,小師妹才好呢!”
何宣意連連點頭,忙轉身在前麵帶著周俊之去了臥室。
臥室裡,四獸方鼎中散發的沉水香讓人心神平靜。
周俊之把小月白輕輕放回床上,對著小姑娘施了個淨身咒,看她腳底隻是有些紅也沒有破皮的傷口,扯過被子給她好好蓋上,這才拉著旁邊翹首以盼的何宣意出來。
周俊之小心關上門,轉身帶著一臉嚴肅向何宣意行了禮,沒等他說話,就搶先說道:“小師叔,我是晚輩,本不能說這樣的話,但是......今日還請你恕俊之無理!”
何宣意很詫異,這大師侄一向對長輩敬重,年紀雖小,為人謙和穩重又愛護同門,今日是怎麼了?
何宣意本來想問莊月白怎麼跟他在一起的,但看他現在這樣子,莫名有點像他師父陳燁。
“無事,你說!”
“小師叔,小師妹下午才醒來,晚上你就放她一個小孩子在山上光著腳到處走,她現在還沒修習法術,凡人身體脆弱,這樣可不行啊!”
“她......一個人到處走?她自己出去的?”何宣意撓撓頭,收起手裡還握著的劍,又接著說:“多謝師侄提醒我!你關心她才會與我說這些話,師叔不怪你,這確實是我的疏忽!剛才我是去你師父那兒,這一個月來我心裡實在鬱悶,今日與你師父小酌了幾杯,耽擱了時間,這才......哎!反正是我的錯!今日多謝你找到她!”
何宣意拍了拍周俊之的肩感慨地說:“俊之真是個好師兄!跟你師父一樣可靠!”
周俊之忙解釋:“不是我發現的師妹,是君琢師弟他發現的小師妹然後來告知我!俊之不敢居功!”
何宣意奇怪道:“他這麼晚還沒休息嗎?”
“和光師弟拉著他去觀星,估計是回來的半路上看見師妹的!”
“哦,這樣啊!我得好好感謝他才是!那我給他送幾本劍譜去,他老李家符篆傳家,想必厲害的劍譜不多!正好,我前些時日悟出了新劍式,過幾日整理好,給你們幾個還有君琢、和光都安排上!”
周俊之高興地謝過何宣意,又跟他輕聲探討起功課上的問題,兩人說了一會兒,周俊之辭彆了何宣意回去休息了。
屋子裡呼吸聲均勻緩慢,但何宣意知道她醒了。
明光珠漂浮在床前,床上的孩子閉著眼,眼珠在眼皮下一動不動。
何宣意走過去,拉了凳子離著她不遠不近坐下。
他解開腰間乾坤袋,從裡麵拿出一雙小小的繡花鞋放在床邊。
鵝黃色緞麵,繡著帶著星點綠芽的粉色桃花,再用米粒大的黃水晶做花蕊點綴,銀絲勾勒綠芽的邊緣,看著像是把整個春天都繡在鞋上了。
安靜的臥室響起何宣意有些惆悵的聲音。
“我知道你醒了!咱們說說話吧?”
床上的人沒有回應,依舊安靜地躺著。
何宣意見了,也不管她自顧自接著說:“我見過你的,也見過你爹和你娘!”
這話讓床上的人有了反應,她雖然沒睜眼,但是眼珠子轉動起來。
“你還記得嗎?那天你扒著你爹的胳膊在院子裡找神仙?”
何宣意望著投射在窗紗上的銀白月光,感慨地說:“我記得那天你家院子裡的臘梅開得特彆好,特彆香,你和你爹在院子轉了一圈也沒見著我!其實在山上的時候,我不是故意嚇你的,所以後來才想著把你的鞋子和蘑菇給你送回去!”
“那蘑菇你娘吃著,覺得好吃嗎?”
莊月白在周俊之給她蓋被子的時候就醒了。
醒來時她的耳鳴好了很多,躺在床上聽見送她回來的人關門出去了,還聽見他們在門口輕聲講話。
但她不想理人,隻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呆著,所以開門聲再次響起時,她就閉著眼睛裝睡。
聽到這個人說他見過阿爹和娘,莊月白心裡一陣緊縮,有些刺痛。
他說,院子裡的臘梅開得很好,說他看見阿爹帶著自己在院子裡一通瞎找,說他不是故意嚇唬她的。
說他......是神仙!
若他是神仙,為什麼流匪進村的時候他不來幫忙呢?
為什麼阿爹被人殺死時,他不來呢?
為什麼阿娘懷著弟弟死在地窖裡時,他不來呢?
何宣意輕聲說著以前。
床上孩子眼角的淚水止不住的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