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一座山峰下的山村裡,出生沒多久,父母便不幸雙亡,爺爺獨自一人將我撫養大。我們在這僻靜避世的地方,相依為命,隱入塵煙。
爺爺是一名醫術神妙的藥師,我自幼跟著他上山采集藥草,熟悉漫山遍野的植株種類,再大些時,便背著一籮筐的草藥同他一起下山,去鎮上給人看診。
他是個生性爽朗和善的老頭,慣於樂嗬嗬地和鎮上的居民們交談,聽婦人嘮叨家長裡短,聽屠夫吐槽肉價行情不好,聽窮書生指點江山。
雖然據我多年觀察,他的話術無外乎——"謔" "好家夥" "是嗎" "人嘛"這一套,但這裡的人都愛找他,沒病也非要來,一通唾沫星子後,無不心滿意足地拿著兩味調養生息的補藥走了。
和爺爺相反,我是個不愛說話的孩子。
他看病問診的時候,我習慣坐在不遠處的石凳上,沉默地注視眼前的人間煙火。
販夫走卒的匆忙步履,小攤氤氳的熱氣和吆喝聲,還有街角處乞丐絕望的哀求。
我把爺爺給我的錢分出一半給乞丐。他們對我連聲叩謝,我說不客氣,下次彆讓我看見你們仨了。
留下無所適從、麵容僵硬的乞丐屆的釘子戶三人幫,我麵無表情地離開了。
用餘光目睹全程的爺爺則痛心疾首、仰天長歎,嘴裡碎碎念叨著,一輩子救天救地,我看我這孫女是沒救了!
爺爺此人,三分善心,三分熱心,三分和氣,一分痞氣。
我則三分靜氣,三分冷氣,三分俠氣,剩下九十一分傻氣。
我問爺爺我哪裡傻,他說我腦袋缺根筋,他不是華佗做不了開顱手術,所以救不了我,經他診斷我這傻氣藥石無醫。
夕陽西下之時,我們離開鎮子沿著小河上山回村,看著天邊的霞光和河水反射出的紅色光影,漫步山間。
這裡的時光過得非常慢,我原以為,我會這樣平靜地度過我的一生,無悲無喜,自在自得。
那天,雨水狂暴地從天空傾瀉而下,傾盆大雨中,我帶著草帽,披著蓑衣,身背裝滿草藥的竹筐,從山上往下走。身處山林,風聲呼嘯,雨點打在我的臉上,如針刺般疼痛,我專注地在層層雨絲中辨彆腳下的路。
整個山莊的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濕潤的味道,突然,我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那是血的腥氣。
我停下腳步,環繞四顧,最終將目光落在了山路邊的草叢中。攥緊竹筐,我慢慢靠近草叢深處。在這樣的大雨中,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
突然,我的腳底一滑,本能地尖叫出聲,毫無防備地跌落摔倒在地,想像中的疼痛卻沒有發生。
我費力地睜開眼睛,在灰暗的月光下看清眼前的情況——
這是一個渾身是血的人,他靜靜地躺在草叢中,似乎沒有了呼吸,我則被他的衣服絆倒砸落在他身上。
我努力平複自己紊亂的氣息,試圖從這個人身上爬起來,卻不小心觸碰到對方的傷處。
一聲悶哼傳來,那雙眼睛倏然睜開,雨絲紛飛,月光如刀,四目相對,我清楚地看見了那雙眼睛中的淡漠和殺意。
變動發生在一瞬間,視野霎那地天翻地覆,他翻身而上,將我壓在草叢地下,用手掐住我的脖子。
我真不知道一個受了重傷的病秧子哪來那麼大的力氣。這一下砸的我眼冒金星,腦瓜子嗡嗡響。
忍著疼痛,求生的本能讓我異常冷靜,我迅速反握住對方的手腕,抽著氣一字一字說道:
「我是...藥師...你的傷,我可以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