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祝錦走進家附近的便利店，心不在焉地挑選著自己的晚餐。

他從冰箱裡拿了一瓶水，走到麵包架時，發現自己常買的麵包沒在貨架上。

一旁的高中生們討論著新出的遊戲卡，說到激動處，聲音不自覺地放大了。順著聲音看過去，那群學生旁邊站著一個正在低頭挑選便當的青年人。

那個青年是自己中學時代的熟人，雖然棱角變得成熟，但還是能看得見當年的模樣。

青年人拿好便當，朝收銀台走去，抬頭的瞬間，目光與正在看著他的周祝錦對上。

周祝錦本能地抬起手要打招呼，但對方已經先一步收回目光，從他身邊擦過。

氣氛略顯尷尬，他把還懸在空中的手放了下來，對著麵包架假裝思索，試圖忽略身後一個高中生看到這幕沒憋住的笑聲。

“記不得了啊……”

周祝錦低聲歎息。

便利店剛好到了換班的時間，收銀台新換上來了一個男生，看起來年紀不大，微卷的短發把略顯青澀的麵容襯得更少年氣了些。

周祝錦隨手拿起了麵前架上的一款麵包，走去結賬。

男生與上一位收銀員對接完工作，正低著頭戳弄著顯示屏。抬頭瞧見周祝錦，笑著和他打了聲招呼，臉上兩枚酒窩隨著笑容顯了出來。

周祝錦走近，把麵包和水放在桌上。

男生接過商品掃碼，望了他一眼。

“麵試又失敗了？”

“嗯。”

周祝錦這幾次麵試失利回來遇上的總是這位店員，兩人一來二去的，也聊過不少。

他環顧四周，那群吵鬨的高中生已經結賬離開了。

眼見店裡沒其他客人，周祝錦索性把檔案袋往桌上一扔，撐著收銀台歎起氣來。

袋子沒扣緊，裡邊的簡曆順著慣性滑出來一截。

“太奇怪了，周先生的簡曆明明看起來很完美的。”

那位店員笑著，甜美笑容使他看起來乖巧極了。他拿起周祝錦的檔案袋，把簡曆整理好裝回了袋裡，又舉起來對著天花板上的燈看，燈光打在簡曆袋上，透過來朦朧的光。

周祝錦揉揉眼眶，“因為我不接受加班吧……”

其實麵試的時候，周祝錦說的更堅持，他不接受加班，也不接受出差。夜間的團建不會去，天黑之前必須回家。

“總會遇到合適的，彆灰心。”店員繞緊了袋繩，安慰了一句，把簡曆袋遞還給他。

掃碼付賬之後，店員又問了問：“周先生你一直堅持要求按時下班，是因為家裡有人在等著麼？”

“算是吧。”周祝錦苦笑，接過麵包和水，跟他道彆。

見周祝錦離開，旁邊另一位店員立馬湊了過來，“那人在說謊？他這幾天來，買的都是一人份的食物，根本不像家裡有人住一塊的。”

又擺出前輩的口吻教育：“林肴，你要多留意一下他買單的時候，知道麼？有些人長得一表人才，但內裡不一定是什麼樣的……”

林肴沒接話，收起笑容恢複了一貫的冷漠神情，低頭忙自己的事。

走出便利店後，周祝錦心情好了不少。那位便利店的店員笑容療愈，雖然他也知道，那笑容是職業假笑，但不礙事，笑著的那個人使它看起來足夠溫柔好看。

自己麵試失敗總會來這找他倒倒苦水，而他每次都會耐心聽完，然後給予適當的安慰。

一想到如果麵試成功，可能很難再找到這樣同他人傾訴的機會，那像現在這樣失敗受挫，其實也挺好。

周祝錦沒忍住嘲笑起自己的本末倒置。

經過公交站台的廣告牌，廣告牌上的明星笑得燦爛，周祝錦駐足看了看，覺得那笑容和那位便利店店員的越看越相似。

下次不能隻顧著講自己的事了，也找個話題聊聊他，例如他會不會其實是一個在外邊兼職謀生的小演員之類的。

正想著，腦海裡突然閃過去剛才那位中學同學的臉，心裡剛燃起的小火苗，又被澆熄。

沒意義。

就算去了解了，也會被忘記的。

果然還是不要與人類產生太多聯係比較好。

從便利店出門左轉，繞過一個路口，再走幾步，就回到了小區。

這個小區是幾十年前建成的，牆皮常年被雨水浸潤，已經出現不少的裂紋和破損，斑駁顯露著牆體本身顏色。老舊的低矮平房，在四周高樓映襯下，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周祝錦住在小區最裡邊一個看起來像祠堂的宅院，宅院大門上掛著寫有“周莊”的門匾。

大門右邊長著一株老木棉樹，粗大的樹乾被人們用紅繩繞了一圈又一圈，連樹枝上也掛滿了紅布條。

左邊的亭子裡放著一張長桌和幾張板凳，桌上擺著筆墨紙硯。長桌後麵的巨大香爐被用紅布蓋住，紅布上貼著張泛黃的紙，上麵潦草寫著

“隻能祈願，不許燒香。”

推開大門，穿過前院到達大廳。廳門外掛著幾個石鈴鐺，整間屋子看起來有些空曠，大廳正中間是一張寬大茶幾跟幾塊坐墊，最裡邊的桌案上擺放著一把折扇，一塊蠟黃色石頭。

東麵牆上掛著一幅空白畫卷，上邊零星布著的褐紅色汙漬。

角落還放著一張矮桌，矮桌旁坐著位古代書生打扮的青年人，那人正低頭書寫著什麼。

除此之外，就隻剩西麵的兩個老木櫃了。

周祝錦走進屋子，把袋子拋到茶幾上，順勢往地上一躺。

“買了什麼吃的？”書生從矮桌邊挪了過來，翻動袋子。

周祝錦拍開他手，

“買了什麼你也吃不了，湊什麼熱鬨。”

“吃不了還不能看了啊？你也不需要吃這些東西，不還老是買麼。你就是麵試失敗了在亂撒氣。”

書生收回手，不死心歪著腦袋，想看清袋子裡的東西。

被一語中的，“誰跟你說，我麵試失敗了？”

“你哪次成功了？誒我說，要不你就問下這家便利店還缺不缺人吧，反正你每次麵試回來都買他家東西。”書生一臉認真看著周祝錦，似乎想讓對方當場采納了自己的建議。

正要反駁，老管家從旁邊屋子端了盆清水進來，嘴裡訓斥道：“快些把臉洗淨，衣服換下，外邊汙穢全被你帶回來了。”

周祝錦回房間換上玄色長袍，又躺回主廳的地板上。

他想起今天下午的麵試。

“我希望準點下班，不接受加班，下午六點後的任何應酬和團建都不會參加，也沒辦法出差。”

一連串的條件說出口，對麵人事臉都快黑成炭了。

但他能怎麼辦？天黑前按時回來，這是這個“家”給他的底線。

“怎麼現代人類上班都要上那麼長時間啊……”周祝錦長歎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