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散何懼宿命劫 有時候……(2 / 2)

江畔停舟 霜葉紅於 6839 字 11個月前

江水雁見師父師娘神態,應該又在為“離家出走”的那位小哥哥傷心難受,趕緊跑來二人中間,安慰陪著二人。

簡單寒暄,尹通淵仍是和父親不太對付,馮始憶又去勸慰二人,最後馮始憶和二師弟尹崇化聊了幾句,濟安、歸義的主要人物一同下山離去,馮始憶及其後輩子孫目送他們到遠,方才回。

順玄靜東路下山時,日頭偏西漸漸沉,大家也是一路閒聊。

二師爺尹崇化、尹大師伯尹群、尹二師伯尹嵐與師父葉聲在前,穆行舟與江水雁、尹通濟夾中,師娘林芊、師姐郭婉同尹大師伯母杜蕾、尹二師伯母倪瓊落在後,樂思飛、尹通淵最後並排。

林和風道自個著涼,鬨肚子,跑回家去了。

葉聲道:“不知明聰何時歸來?”

尹崇氣道:“他?業務繁忙的很,沒空回來!哼!”

尹嵐道:“明聰在朝為官,一過節各官部門都得打點,尤其官家過年,會賜百官各一道佳肴,祭祀授禮設宴,怎麼也得在京待過正月十五了。”

尹通颯今年二十四,國君賜字“明聰”,尹嵐長子。自小便知不是練武的料,專心讀書,擅長寫文章。

五年前,新一任二代國君上台,尹通颯剛滿十九,初次參加科舉考試。

二代國君,是個將軍出身,喜讀文章,不愛看著就頭疼的繁多華麗詞藻。

國君臨政初年,好奇最終會選出怎樣的人才,同時又雄心壯誌,想選拔為國家實實在在做貢獻的謀士,而不是死書本的好學生。

初代國君,眾人皆知是農民出身,卻飽讀詩書,認為主要學簡單的詩詞歌賦就好,主要恢複綜合國力。

選拔文官也是挑選容易控製的酒囊飯袋,要職都在親信武將或是皇子手中。初代國君在時,文官就是個能賺錢的擺設,到底是個金飯碗,考的人也不少。科舉考試流行詩詞歌賦,後來不斷發展追求詞藻逐漸華麗的詩文。

但是,那一年很多寫華麗文章並列句的人,至多就考個秀才。

知道國君喜好的近臣子弟考試後,起碼是個秀才,因為他們寫的是文章;而普普通通讀書、包含各年齡段的大多數書生,隻得痛哭流涕,再學再戰,因為他們寫的是詩文。

市麵上賣的考試輔導資料,一夜之間也從詩詞歌賦,改為如何寫出使考官和國君喜歡的文章。

真沒想到,不知內情還能笑到最後的人,竟是尹通颯。

尹通颯自己高中狀元,被授官職後,衣錦還鄉。朱袍縱馬,禦街誇官。錦繡皂靴,烏紗襆頭。一路無言,仆從疑惑狀元郎怎的如此沉默。

經過城門,經過草長鶯發,芳菲盛開,經過流水迢迢…….經過臨雪,經過十裡水鄉人儘望,回到濟安山腳下,下馬,奔至父母跟前才道:“爹,娘,我中狀元了。”

尹通颯同學,本著試一試的良好心態,彆人都在苦想如何使詩詞更美觀,隻有尹通颯在認認真真寫文章。

一開始,就想著按自己的心意寫文章,起初考試略緊張,初場擦邊過,後來一直擦邊過,主要是寫文章的人太少了。

一路順順利利地問過,到最後殿試,尹通颯就絲毫不懼,麵對國君的問題,文字也好,語言也好,統統直抒胸臆。

尹通颯甚得國君心意,殿試得一甲狀元,直接破格授官職國子學助教,從六品官職。

從前狀元,基本得從九品慢慢往上混,狀元算是個敲門磚,隻能靠自己混。

大家都很疑惑,這狀元郎的文章得多麼優秀,是以尹通颯狀元一路考試寫就的文章,流出市麵,書生爭著傳看學習,成為近幾年科舉寫文章必看的優秀典型文章。

甚至有專門研究考試的老先生,研究尹通颯和其他進士的文章,總結語言用法、答題模版等等成“*國*年科舉考試必讀用法”等等。

尹通颯的文章,通俗易懂,不用大量修飾詞語,點到為止,偏偏對提出的問題一針見血,有話直說,毫不留情地道常人不敢言之言。

總結下來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太敢說了。

殿試,國君一問:天下誰最大?

滿朝文武百官心下也在琢磨,這個問題怎麼答都對,就看能不能戳中君主此時心中的答案。

有人答是君主,有人說是四時變化,有人說是軍隊,有人說是黎民百姓,有人說是經濟……

都對,但不對,

各位飽肚詩書的同學都說完後,場麵安靜下來。隻剩下個一直低著腦袋思考的少年學生,沉默不言。

隻見少年仰頭目視國君,眼神堅定絲毫不懼。

用殿內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答曰:權力。

眾人感背後發涼,表情動作一動不敢動,但是少年絲毫不退縮地看國君,身若懸崖靈芝,風過巋然,靈秀清氣。

國君看著他沉默片刻,突然間輕笑出聲,月照寒潭,美卻深不可測。

百官震驚不敢言,這個小孩子成為二代國君上台後的第一個狀元。

而後五年,尹通颯斷斷續續地回過兩次家,一次是因為結婚,一次是生孩子。

五年間,尹通颯仕途很順,一路升官,成為開國以來最年輕的三品要職文官。官運亨通,官場道理作派他也消化的很好。

國君代替父母在京成弱冠禮,賜字“明聰”,賜婚將軍嫡女,後兒女雙全。

命好出身好,事業有了,愛情家庭有了,男娃女娃也有了也有了,真就紫微降世。

大家平時說道,生個孩子像尹明聰那樣,可太享福了。

倪夫人歎道:“享福?我誰也不指望了,我若是百年後,估計就阿嵐肯管我,我都已經魂飛魄散了明聰才能來給我磕頭。”

林芊想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勸道:“倪姐姐今年才不惑之年,呸呸呸,說得胡話。”

杜夫人道:“就是,倪妹妹你瞎說什麼,以後不可再說這樣的胡話了。”

杜蕾大倪瓊落兩歲,倪虹落早當了奶奶,杜蕾卻連兒媳婦都見不到。

三位婦人談到了兒女婚事,身後的樂思飛順著話題,和尹通淵談道:“除夕上午,尹師伯來家中找師父,就是被你氣不過,才來找師父暢談心事,心裡著實關心你,還道我來勸勸你。”

尹通淵微微皺眉蹙額抿嘴,勢要轉頭,忍了下來,歎聲道:“怎麼連你也來煩我。”

樂思飛麵無表情,用很好聽的聲音陳述道:“你的年紀到了,父母憂心你的婚事,也是正常,你可以好好考慮,難道就沒有一個心悅你的女孩子嗎?”

有,但都被尹通淵無視了,他不喜歡。

尹通淵道:“你呢?”

樂思飛道:“我與你不同,你懂的。”

尹通淵微微眯起眼睛來,道:“可我不願意。”

樂思飛道:“你不願結婚?”

尹通淵道:“我不願意……”話說一半就斷了,尹通淵低頭看緊握劍炳道右手。

樂思飛見狀,又看向尹通淵,未料尹通淵猛地轉頭看向他,二人皆頓步停下。二人離得很近,能聽到彼此的呼吸,樂思飛沒有絲毫閃躲,能看見尹通淵眼裡的掙紮,但樂思飛隻是冷靜平和地看著他。

知己明白他的心思,但無能為力,自己到頭來還是個困獸。

二人同時轉頭,下山,不發一語。

日頭在西,眾人沿東路下山背光而行,隻要微微側過頭,但見光照萬頃田野、屋瓦萬家,淺藍天際萬裡無雲,再向前遠方看,沿光蔭十裡水鄉至遠處金燦燦的臨雪鎮,再到更遠一直望仍是無邊無垠的田野,最後天地連成一點,那是視線看不到的遠方和大海。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就是下山路的這段閒聊,不覺時久,也會散場。

回到家中,不見林和風,葉聲想是身體不難受了,肚子也不疼了,天氣出門閒逛去了。

主廳二層,葉聲燒水泡茶,林和風臨走前添炭燒好了暖盆,溫暖寧靜。圍坐小火爐,喝了熱茶緩過來,葉聲對兩個孩子道:“剛才我與師伯師兄閒聊,聊到你們這些孩子,教通濟的先生年紀大了回家養老去了,尹師伯想讓通濟和你們三人一起學詩書禮儀,武功我開始教行舟。”

穆行舟看向師父,師父和煦地笑,穆行舟忙起身,向師父磕了三個響頭,真誠正言道:“謝謝師父。”

葉聲扶起穆行舟,也沒見葉聲用力,就像端起一杯溫茶容易,穆行舟不知自己怎麼就被輕易扶起來。

江水雁問葉聲道:“誰~教我~們~讀~書?”

葉聲朝林芊看過一眼,林芊溫聲道:“師娘教你們。”

樂思飛正在倒茶的手不經意頓了下,郭婉神情稍動也立馬恢複正常。

林芊身穿鵝黃絨襦裙,抿嘴微笑,端莊溫婉,不見神色有異。

江水雁鼓掌道:“好~耶!”

林芊輕輕一點小腦門,寵溺笑道:“嫣嫣,師娘做起老師可是很嚴格的!你得好好學哦。”

馮始憶今天勸了一句“凡事向前看”,林芊什麼也沒想,就覺得有道理,放下的仇恨和放不下的痛苦,並不影響她向前看,因為無論放下放不下,她隻要活著就會一直向前走。

就在剛剛,眾人跑向二樓取暖,隻有葉聲、林芊慢了,樂思飛看了眼師娘,沒等就上樓了。

葉聲待要上樓,見妻子不發一言,站著望他,眼神是很久看不到的柔情細膩,就像回到從前,要說什麼又在害羞地等著他發問,葉聲心尖微顫,出口是彆人不曾聽過的溫柔纏綿,走近妻子握住嬌手,緩言笑道:“怎麼了?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啊?”

林芊抿嘴嬌羞笑,臉色紅潤,煙波流轉汪汪春水含韻,低了下頭,握緊丈夫的手,又抬頭幸福微笑,水潤紅唇映著膩白肌膚和皓潔細齒,輕言道:“你要當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