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淩星然嘴上說一點小事而已,但是岑紫淅能夠明顯的察覺到,對方心情低沉下去了不少。
她語氣輕柔,夾雜著一點小心翼翼,問道:“你和宿舍裡的人鬨矛盾了?”
“不是我。是我們宿舍有兩個人鬨矛盾了。”淩星然說到這裡,停頓了下來,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大概也是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下去才好。
即便這場矛盾的雙方隻是程小笛和葉摯,但處在同個宿舍,尤其當何藝霖站到了葉摯那邊,而程小笛將她拉攏,那麼這場戰火自然不可能完全不殃及到她。
她也不知道程小笛說的那件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是否將事實給誇大了。
程小笛實在沒必要去編造一個不存在的事實去激化矛盾,可程小笛這麼說了,她心底多少是會有些膈應。
於是烤魚都不香了,她不再去看手機。
主要是,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回複程小笛艾特她的那幾條,就當是,被淹沒在了99+的消息中沒看到吧。
坐在店裡麵有些熱,淩星然拉開拉鏈,把外套脫下,放在旁邊的凳子上。
她裡麵是一件灰綠色的寬鬆衛衣,岑紫淅視線自她身上兜了一圈,平和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臉上,“想喝飲料嗎?要不要點一些?”
“好啊。”淩星然心不在焉的應道。
岑紫淅問服務員店裡有什麼飲料,有橙汁可樂牛奶果酒,但橙汁可樂隻有冰的。
她征詢了下淩星然的意見,“你要喝什麼?”
淩星然偏頭想了會兒,“那就可樂吧!”
“現在這個天氣還不算暖和,喝冰的容易拉肚子哦。”岑紫淅柔和的朝她說:“要不喝牛奶?”
“也可以的。”淩星然對此沒有什麼太大的要求。
但是,給她們端來牛奶的那位服務員,好像是新來的,不是太熟練,送過來的時候,不小心把牛奶灑到了淩星然放在旁邊凳子的外套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服務員連忙道,手忙腳亂的抽出麵巾紙要去擦她的外套。
淩星然把外套從凳子上拿起來,牛奶已經滲入了布料裡麵,根本擦不掉,那塊被弄到牛奶的布料,顏色看起來要深很多,還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
“我去給你們換一杯。”那人轉身回去。
岑紫淅起身把她外套拿了過來,目光檢查了一遍她的身上,“有沒有弄到身上?燙到手了沒?”
——因為牛奶是熱的。
淩星然:“沒有。”
“那就好。”岑紫淅這才放心下來。
填飽了肚子,休憩之際,岑紫淅見她撐著臉頰,看了眼手機後,又對著手機屏幕發呆,小腦袋瓜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但那雙秀氣的眉目,隱隱透出了一些憂思來。
大概是還在為宿舍裡的事情而心情不好。
岑紫淅傾身過來,同她柔聲道:“等會帶你去個地方。”
淩星然抬起眸,在對上她的眼睛的時候,睫毛忽閃了幾下,“什麼地方呀?”
“我帶你去了就知道。”岑紫淅將包拿起,朝她伸出手,“走吧。”
淩星然看著岑紫淅針織毛衣袖口裡露出的那截手腕,細瘦白皙,肌膚瑩瑩,在燈光下,那個銀色的手鐲,泛出一點溫潤的光澤。
她牽上岑紫淅的手站起,肌膚相碰,柔軟滑膩,岑紫淅掌心溫涼溫涼的,但岑紫淅隻是將手指扣在她的手腕上。
淩星然眉眼低垂,看著岑紫淅鬆鬆扣在自己手腕的纖細手指,那麼鬆,她隻要稍微一動,便能輕易的離開岑紫淅的手指,但她沒有動,就任由對方這麼牽著。
外麵的風吹起來,夾雜著夜晚的涼意。
岑紫淅讓她把外套穿起來。
那件外套,弄到了牛奶,到現在還有股奶香味沒散去。
淩星然不冷,沒穿。
她是真的不冷,大概是剛從店裡出來的緣故,她渾身都暖暖的,有種吃飽喝足的滿足感。
“嫌棄弄臟了?”岑紫淅將她外套拿在手裡,翻到那塊弄到汙漬的地方,仔細的看了一會兒,“應該沒有完全滲透,先將就穿著,等會凍感冒了。”
“我這件衛衣加絨的,很厚的,真的不冷。這件外套我要帶回去宿舍洗一下。”淩星然拉開背包的拉鏈,將外套塞進背包裡。
背包鼓鼓囊囊的,她不想背,乾脆抱在懷裡。
岑紫淅帶她去的是一家書屋,書屋在鬨市的一處小角落,門麵很小很不起眼,要是從這經過,都能直接忽視。
書屋總共有三層,一樓收銀台,有小沙發,裡麵的燈光是橘黃的,偏暗,櫃格偏舊偏複古,很安靜,來這裡的人不多,有點偏小眾的存在。
是挺小眾,她在青霽讀大學也待了有一年半多的樣子,無數次從這條街經過,但從來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家書屋。
木質的樓梯上去,二樓是榻榻米,很多書,一股淡淡的書香味傳到鼻尖。
零零散散坐著幾個人,仍舊是很安靜。
岑紫淅帶她去了三樓,三樓有室內和室外,室內擺放木質的圓桌和凳子,分布著一些書籍,室外是個小露台,同室內用一麵玻璃隔了開來。
小露台種了很多的花草盆栽,有不大的亭子,亭子裡麵三麵環繞起來擋風的,隻有一麵是進出的,亭子裡麵是張長長的茶桌,有茶具。
岑紫淅看樣子是經常來,對這裡輕車熟路,用手機掃了桌麵角落二維碼,在手機上點了一些吃的上來。
甜品小蛋糕是給淩星然點的,她自己隻要了一小碟茶葉,燒水泡茶喝——前麵的烤魚吃得她太膩了。
除此之外,露台還有蛋殼形狀的秋千吊床,正好麵朝著花架的方向。
淩星然喜歡這個蛋殼秋千,她把自己整個人都放入裡麵,特彆的舒服。
書店的樓下是條老街,兩排的常青樹,枝葉湧到露台,半包圍著。
淩星然心想,若是在夏季來,這裡肯定很涼快,她甚至能夠想象到,太陽從蔥鬱的綠葉中穿過,在露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的場麵。
但因為現在還是春季,顯得有幾絲蕭瑟,有那麼幾絲生機勃勃。
這家店對麵就是菜市場,可坐在這裡,卻有種獨立的靜謐,仿若置身在田園小屋裡,大隱隱於市的感覺。
暗藍色的天空灰蒙蒙,沒有什麼星子,隻有一輪孤月。
淩星然坐在這架秋千上,半躺著,剛好能望著天空,看流霧遮去了月亮的一角,像被啃了一口。
亭子裡的燈亮著,岑紫淅麵容恬靜,在燈光的照射下眉眼柔和盈盈,水壺裡的水沸騰著,茶葉在沸水的衝泡下迅速伸展,茶葉的清香隨著風飄到淩星然的鼻尖。
不止茶葉的清香,還有小蛋糕的香甜,那色彩搭配極其舒適的小蛋糕,被岑紫淅放在茶桌的另外一側,特地準備給她。
她舔了舔唇,雖然這才吃完飯沒多久,但是從烤魚店走到這邊,差不多也消化了一點。
蓬鬆柔軟的奶油小蛋糕,帶有極大的誘惑力。她饞了,走過去,岑紫淅正好掀了眼,右眼角那顆淺淡的小痣,與不經意間流轉的溫柔眼波,映入淩星然的眼眸,好似電流一般快速竄過淩星然的心間,帶來一瞬間的微麻。
她的注意力從原本的奶油小蛋糕移動到了岑紫淅的身上,她突然發現,她岑阿姨,長得可真好看。
不是那種很驚豔很張揚的美,而是淡淡的清雅的美,第一眼給人的衝擊力不大,可一旦再多看那麼幾眼,就會發現根本挪不開眼,屬於是那種耐看型的。
不知不覺,就那麼片刻的功夫,淩星然已經用目光,細細的描繪完了她的整張臉。
大概她是沒察覺到自己目光停留得有點久了,岑紫淅察覺到了,朝她溫婉一笑,“你是想喝我手裡的茶?”
“好喝嗎?”淩星然眨了幾下眼,在她身邊坐下。
岑紫淅身上,也是有一種很清很淡的香味,又因為挨著坐得稍微近了些,能夠感受到仿佛有那麼一點體溫,也夾雜在這股清香中,撲到淩星然的身上。
“茶比較淡,你或許不愛喝?”岑紫淅倒了半杯給她,“但你可以試試。”
淩星然接過,抿了一小口,之後吃起了放在旁邊的小蛋糕。
她感覺她被岑紫淅的小蛋糕投喂得都快忘記了宿舍裡那些個糟糕的事情了,心情重新歡快起來。
她喜歡那個蛋殼秋千,坐進去會自動慢慢搖晃。
但夜晚的風吹起來有些涼意,將她額前的發梢吹得柔順的飄動。
岑紫淅走過來,“冷不冷?要不進來坐?這裡風吹起來有點涼,容易感冒。”
是有點涼。
淩星然其實能夠感覺自己手指都被風吹得涼涼的,但涼跟冷不一樣,冷會讓她難受,涼的話在適度範圍裡,反而會讓她有種很舒暢很享受的感覺。
就像是曾經夏天衝冷水澡的那種舒暢,即便確實會有點哆嗦,但衝起來很爽。
“不會的,我身體很好……”她最後一個音節才吐到一半,身上被蓋上了一層外套。
——是岑紫淅的風衣外套。
岑紫淅身上是一件針織毛衣,那件毛衣看起來很薄,比她身上這件衛衣要薄很多,顯得岑紫淅整個人特彆的瘦削,於是她說:“你把外套給我,你怎麼辦?”
“我坐裡麵,吹不到風。”岑紫淅柔柔一笑,嘴角有點無奈,似乎在無奈她非要坐在外麵吹風,沒辦法,隻能把自己外套給她,畢竟她嫌棄自己的那件外套被牛奶弄臟了。
岑紫淅轉身,回去裡麵坐著。
淩星然眸光忽閃,看著她肩膀好似落了點暗淡的光,又瞬間消失不見。
外套上還有岑紫淅身上殘留的體溫,以及淡淡的體香,混含著一點洗衣液的味道,儘數傳到淩星然的鼻尖。
淩星然手指攥著外套的一角,感覺身體被岑紫淅的體溫包裹,她肌膚莫名熱了起來,蔓延到四肢百骸,仿佛一絲風都無法再吹到她的身上。
又晃蕩了幾圈秋千,淩星然終於抱著外套回去了裡麵坐著。
她把外套披到岑紫淅的身上,岑紫淅抬手按住要從肩膀滑落下來的衣服。
“岑阿姨咱們什麼時候回去?”淩星然單手撐著臉頰,偏頭看著外麵花架的方向,“這個地方可真好,我都不想回去了。”
她慢悠悠的說著,“你都不知道,現在我住的那個宿舍,變得跟冷藏室一樣,我一開門進去,就能感受到空氣中都飄著一股僵持的寒意。
岑紫淅目光輕輕的看著她,看著她毛茸茸的發頂,看著她發絲散開顯露出的耳垂,被燈光照得清透。
她在淩星然說完後,開口道:“你要是沒什麼事,跟我回去?”
淩星然詫異的回過頭,“真的可以嗎?”
岑紫淅被她這一小表情給逗笑了,“有什麼不可以,待一晚上,我也有房間給你睡,我住的地方離你學校也不遠,你回去學校也很方便。”
“那說好了。”淩星然不知怎的變得雀躍,“今晚我去你家。”
又不知想到什麼,淩星然小聲道:“那能不能在去你家之前,讓我先回去學校帶套換洗的衣服?”
因為她怕岑紫淅會覺得麻煩,但她又很想去岑紫淅家裡,所以聲音低低的,好像踩在湖麵的薄冰上一樣,小心翼翼的征求她的同意。
岑紫淅笑道:“有什麼不可以的,剛好順路經過你的學校。”
到了青霽大學下車,淩星然回去宿舍拿衣服。
因為她不想讓岑紫淅在校門口等太久,所以一路都是跑過去,但校園大,校門口到宿舍的距離也有點遠,即便她一路奔跑,還是用了四五分鐘才到宿舍。
這個點宿舍就隻有何藝霖一個人,她進去的時候,下意識的想跟何藝霖打聲招呼,但是,何藝霖目光專注在手機上,從她推開門進來,看都沒看她一眼,一臉很冷漠的樣子。
於是淩星然到嘴邊的話又給咽了回去,她一邊去找衣服一邊在心中腹誹,真夠奇怪的,明明沒惹她,為什麼現在連跟她說話都不願意了。
她覺得她自己真挺無辜的,什麼都沒有做,莫名其妙的就被卷入了這場風波裡。
拿完衣服,她迅速出了寢室的門。
又是一路小跑到了校門口。
岑紫淅看著她從不遠處跑過來,跑得發絲都被吹了起來。
到了岑紫淅麵前,刹住車,揚起一陣風,連帶著吹起了岑紫淅鬢邊的一點發絲。
“怎麼跑得這麼急?”岑紫淅抬手給她理了下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的頭發。
淩星然用手往臉頰上扇了扇風,緩著氣息,“我這不是怕你等太久。”
岑紫淅:“沒關係的。”
回家的路上,淩星然問她,“可是,岑阿姨,你覺不覺得我在逃避?”
岑紫淅偏眸,“逃避什麼?”
“逃避人際關係的處理呀。”淩星然看著車窗外城市掠過的光影,她臉頰一下子被陰影籠罩變得暗淡,一下子被霓虹燈透進來的光線照得明亮。
“那你現在有辦法去處理好嗎?或者說,你能不能想到一個辦法去處理好?”岑紫淅反問她。